冰冷的黄浦江水,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透过湿透的破烂衣服,狠狠扎进苏砚的皮肤里,直往骨头缝里钻。江风一吹,那滋味,简直比挨枪子儿还难受。他半拖半抱着几乎虚脱的林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江边黏糊糊、满是碎贝壳和烂泥的滩涂上,每喘一口气,都带着浓重的水腥和垃圾**的恶臭。
“咳…咳咳…”林默伏在他肩上,剧烈地咳嗽着,单薄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苏砚的心,“砚…砚哥…我们…这是在哪?”
“不知道…大概是…汇山码头下游的某个野滩头…”苏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环顾四周。远处,外滩那片殖民地的灯火像浮在黑暗水面上的虚假宝石,模糊而遥远。近处,只有黑黢黢的江岸、废弃的破木船骨架、还有在风里发出呜呜怪响的芦苇丛。赛金花用命换来的那条排污口通道,把他们送到了这个鬼地方。
“先…先找个地方避避风…”苏砚咬着牙,感觉肩膀的旧伤又开始火烧火燎地疼。他搀着林默,踉跄着朝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旧渔船残骸挪去。那船歪斜地陷在泥里,像个被遗弃的骷髅。
好不容易把林默塞进还算干燥的船艏破棚子里,苏砚自己也几乎脱力地瘫坐在旁边,冰冷的江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在脚边积成一小滩。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包——父亲的研究笔记,赛金花的绝笔信。油布防水做得很好,里面的东西只是边缘有点潮气。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赛金花那张被水渍晕开些许字迹的纸条,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和渐渐亮起的天光,再次逐字看去。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老周(灰鸽)已毙,临死吐实。吉田胁迫其女,逼其窃取核心图纸及声源数据。真图纸在此。速离上海!‘钥匙’在血脉,在人心,不在器物!勿念。” “——赛金花绝笔” “另:铁匠憨货命硬,死不了,已送走。保重。”
“铁匠张大哥…还活着…太好了…”林默凑过来,看到最后一句,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眼泪却流得更凶,“…赛老板…周叔…他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砚沉默着,把纸条递给林默,自己则颤抖着手,拿起那几本厚厚的技术笔记。封面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他的五脏六腑。《“声波谐振”频率模型及“锁”结构终极演算 - 苏明哲绝笔》。“绝笔”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鱼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翻开笔记。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推演、极其精密复杂的机械结构草图…全都是父亲的字迹。从最初的灵感火花,到一次次失败的实验数据,再到最终成型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声波锁”核心原理…每一页,都凝聚着父亲毕生的心血和智慧。这根本不是吉田所追求的杀人武器蓝图,这是一个基于全新物理认知的、精妙绝伦的能量频率操控模型!它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但绝不包括制造灾难!
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明显变得急促而潦草,夹杂着深深的无力和愤怒。父亲显然察觉到了危险,察觉到了吉田的野心。他详细记录了吉田如何以“学术交流”为名,步步紧逼,索要核心算法和数据。甚至…提到了吉田私下的一些威胁性言论!
而在最后一页的角落,父亲用几乎力透纸背的笔力,写下了一段话,一段被赛金花在信里引述,此刻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苏砚脑海的话:
…此物若落豺狼之手,必酿巨祸。然,‘锁’之真义,非在困敌,而在守护。驱动‘锁’之‘钥匙’,非特定声波频率,乃运用此心、此智之‘人’。血脉可承,精神不灭。纵器物毁,薪火仍传。切记!切记!
“钥匙…在血脉,在人心,不在器物…”苏砚喃喃地重复着父亲和赛金花的话,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了父亲和赛金花的苦心!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哪一张图纸,哪一个具体设备,而是这份知识本身,以及运用这份知识的良知和责任!
“砚哥…你看这个…”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她指着父亲笔记某一页边缘空白处,用极细的笔尖画下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复杂的几何图案。那图案由层层叠叠的螺旋线和奇特的角度构成,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精密和…怪异。“这个图案…爹以前好像…在哪儿也画过类似的…他说…是什么…‘门’的基础…”
“门?”苏砚的心猛地一跳!他凑近了仔细看那个图案。这不属于声波锁设计的任何一部分!它更像是一种…极其高深的数学几何模型?或者说…某种空间结构密码?父亲为什么会把这个画在声波锁笔记的旁边?
一个更加惊人的猜想,如同破晓的曙光,骤然刺入他混乱的脑海!
难道…父亲研究的,远远不止“声波锁”?这个所谓的“声波锁”,甚至可能只是某个更庞大、更惊人研究的…一个副产品?或者一个…“钥匙孔”?而这个复杂的几何图案,才是通向真正“大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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