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某别墅;南京至上海火车上;皖南游击支队备用营地
(上海法租界别墅,凌晨一点)
苏砚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水晶吊灯看了快半个钟头了。灯罩边缘积着灰,在昏黄光线下像一圈模糊的晕。他脑子里反复转着同一个问题:怎么把这串数字传出去?
那串写好的数字还揣在衬衫口袋里,纸角硌着胸口皮肤,一下下提醒他时间在溜走。吉田说早上八点要答案,现在还剩七个小时。
他坐起来,又走到窗边。铁栏杆焊得结实,手指粗,掰不动。窗户是西洋式的上下推拉窗,外面是二楼阳台,但阳台门从外面锁了——刚才试过了。
房间里的摆设简单得刻意: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配把椅子,墙上挂幅看不懂的抽象画。连个能拆的锐器都没有,铅笔都是秃的。
苏砚的目光又落回电灯开关上。老式拉绳开关,垂下来的棉线绳半旧不新,尾端还打了个结。
拉绳……
他突然想起大学时听过的趣闻——二战初期,英国有战俘用监狱的灯光闪烁发摩斯密码,居然真把消息传出去了。因为灯光在夜里能传很远,而且守卫往往注意不到规律的明灭。
这房间的窗户对着别墅后院,院墙外是条僻静的小街。如果桂花婶或者地下党的同志在附近监视,也许能看到?
值得一试。
苏砚走到开关边,拉起绳子。灯灭了,房间陷入黑暗。他等了三秒,松手,“咔哒”,灯亮。再拉,灭;等两秒,亮。
他在脑子里快速回忆摩斯密码表。数字“1”是“·----”,一点四划。他先把那串数字拆开:第一个数字是3,“···--”,三点两划。
拉绳:短-短-短-长-长。
停顿两秒。下一个数字:5,“·····”,五点。
短-短-短-短-短。
这样太慢了,而且容易错。苏砚想了想,改主意——不用完整摩斯码,只用简单的明暗规律。比如短亮代表“1”,长亮代表“0”,用二进制?
不行,外面的人不一定懂二进制。最好用最笨的办法:亮几下就是数字几。
他重新开始。拉绳,灯亮一下,灭;亮两下,灭;亮三下——这是“3”。停顿。然后亮五下——“5”。
数字串是3-5-2-8-1-4。
他一遍遍重复,像个人形发报机。胳膊很快就酸了,但不敢停。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在看?也许这根本是徒劳,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大约重复了十遍后,楼下传来脚步声。苏砚立刻停手,躺回床上装睡。
门锁响,一个保镖探头进来看了看,见苏砚“睡着”,又关上门走了。
苏砚等脚步声远了,爬起来继续。这次他加快速度,三分钟发完一遍数字串,休息一分钟,再发。
凌晨三点,他累得胳膊抬不起来,手指被棉绳磨得火辣辣。但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光闪了一下——很微弱,像火柴划燃又立刻熄灭,方向来自对面街的某扇窗户。
有人回应!
苏砚心脏狂跳,赶紧爬起来,贴着窗户看。对面那栋小洋楼三楼的一扇窗,窗帘缝隙里,又闪了一下——短-短-长。
这是……“收到”的意思?
他激动得手发抖,但强迫自己冷静。既然对方能看见,还能回应,说明是专业的人。得把更重要的信息传出去。
他重新开始拉绳,这次换了内容:先发数字串,然后停顿,再发一组新代码——这是他临时编的,代表“林默有危险,南京夫子庙”。
发到第三遍时,对面窗户又闪了两下短光,然后窗帘拉严实了,再没动静。
消息传出去了吗?苏砚不确定,但至少尽力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浸透。
窗外天色开始泛青。凌晨四点。
(南京至上海火车上,凌晨四点二十)
火车“哐当哐当”地跑着,车厢里弥漫着烟味、脚臭味和廉价香水味。林默缩在三等车厢的角落,头靠着冰冷的车窗玻璃,眼睛半闭着,但耳朵竖得笔直。
她对面坐着一对老夫妇,裹着破棉袄打盹。斜对角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报纸,但林默注意到,那报纸拿反了——这人根本心不在焉。
左手边隔两个座位,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涂着鲜艳口红,时不时掏出小镜子补妆,眼神却总往林默这边瞟。
特高课的密探。至少两个。
林默心里清楚。从她上火车开始,这两人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老交通员给她弄的假身份是“苏州女中学生,去上海投奔亲戚”,学生证、行李、甚至书包里的课本都准备齐全。但特高课的人鼻子太灵。
她必须撑到上海。只要下车,就有同志接应。
火车经过一个弯道,车身倾斜。对面老夫妇的包袱滑落,里面的红薯滚出来,一直滚到林默脚边。她弯腰去捡,顺势扫了眼座位底下——没有异常。
“谢谢姑娘。”老妇人接过红薯,冲她笑笑,露出稀疏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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