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日的集英苑,晨雾尚未散尽,青灰色的瓦檐上还凝着细碎的霜花。卯时刚到,尖锐的梆子声便划破了院落的宁静,内侍们提着宫灯穿梭在回廊间,高声催促:“都起来!辰时初刻前,务必到前院集合参训,误了时辰者,直接剔除名册!”
顾清辞是被邻床李德的惊呼声吵醒的。他昨夜因咳疾浅眠了半宿,此刻起身时,指尖还带着几分倦意,刚拢好素色锦衫的衣襟,便见李德慌慌张张地套着外袍,连腰带都系歪了:“顾兄,快些!听说尚宫局的女官最是严苛,迟到半点都要受罚!”
顾清辞默不作声地帮他理好腰带,又从布包里取出那瓶润肺药膏,往喉间抹了一点,才拎起自己的布包,跟着人流往院前走。天色微亮,院中的空地上已站了大半秀男,个个神色紧张,有的拢着袖子跺脚驱寒,有的还在低声背诵昨夜刚发的宫规抄本,唯有萧煜带着两个跟班,立在人群前头的石台上,锦缎衣袍在晨风中格外惹眼,他斜倚着石栏,正嗤笑身边人抖如筛糠的模样。
辰时初刻,三名气势凛然的尚宫局女官踏着梆子声而来,为首的是正三品的司正女官,姓周,面若寒霜,手里攥着根三尺长的戒尺,往石台上一敲,“啪”的一声脆响,院中的嘈杂瞬间消弭。
“本宫是尚宫局司正,接下来三日,由本宫与两位同僚负责你们的岗前训诫。”周女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冷意,目光扫过众人,像淬了冰的刀子,“入宫参选,先学规矩。宫规三十六条、内廷禁忌七十二款,三日之内,必须倒背如流;三跪九叩、垂手侍立等仪轨,需做到分毫不差。但凡有一项不达标,即刻逐出集英苑,永不得再踏足内廷半步!”
话音落,两名内侍抬来几摞厚厚的宫规抄本,按名册分发下去。顾清辞接过抄本,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低头翻看,只见上面不仅列着宫规,还标注了六宫各殿的职责、份例的标准,甚至连何时当值、如何应答主上问话都写得一清二楚。他心头微动,知道这不仅是训诫,更是对他们庶务能力的初步筛选。
首轮培训是仪轨。周女官亲自示范三跪九叩之礼,她身姿笔挺,下拜时膝盖不弯分毫,起身时裙摆纹丝不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皇家礼仪独有的肃穆。“看好了!”她冷声喝道,“觐见陛下,需先正衣冠,再趋步上前,距离丹陛三丈处跪定,叩首时额头需贴紧地面,起身时不得发出半点声响。”
她随即点了李德上前演示。李德本就紧张,刚跪下去便失了平衡,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起身时又带倒了裙摆,整个人踉跄着险些摔倒。“废物!”周女官的戒尺狠狠抽在石台上,“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做不好,也敢来参选?来人,拖下去,罚抄宫规五十遍!”
两名内侍立刻上前架走了面如土色的李德,院中的秀男们吓得脸色煞白,连呼吸都放轻了。周女官又指了萧煜,语气依旧冰冷:“你,来试试。”
萧煜虽桀骜,却也不敢在女官面前造次,他整理好衣袍,上前行礼。动作倒是标准,可下拜时脊背微弓,起身时眼底还带着几分不耐,周女官一眼便看穿了,戒尺直指他的脊背:“觐见主上,需心怀敬畏!你这姿态,是对陛下的不敬!再练十遍,练到本宫满意为止!”
萧煜的脸色瞬间涨红,却只能咬着牙,一遍遍重复跪拜的动作,晨露沾湿了他的发梢,让他看上去狼狈了不少。顾清辞默默看着,将周女官强调的细节记在心里——叩首的角度、起身的时机、垂眸的幅度,甚至连衣袖的摆放位置都丝毫不差。
轮到顾清辞时,他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先是正了正青布发带,再抚平衣袍的褶皱,而后趋步至指定位置,双膝稳稳落地,额头轻贴石板,叩首时动作沉稳,起身时脊背挺直,整套流程下来,既无拖沓,也无刻意的讨好,只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恭谨。
周女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戒尺轻敲了下地面:“尚可,只是气息稍乱,回去再练。”没有夸赞,却也没挑出错处,已是这轮演示里最好的评价。顾清辞垂眸退下,袖中的掌心已沁出薄汗,他知道,越是低调,才越能避开不必要的关注。
上午的仪轨训练结束时,日头已升至中天,秀男们个个腰酸腿疼,连萧煜都扶着腰,脸色难看地回了厢房。午后的课程则是宫规与庶务,由司计女官授课,她捧着账册,逐条讲解六宫的份例规制:“尚食局每日供应各殿膳食,贵人以上用荤食八道、素斋四道,才人以下减至荤素各两道;尚衣局每季发放锦缎,依位分不同,数量从十匹至三匹不等;还有各殿的炭份、烛火,皆有定数,分毫不得私挪。”
她随手点了一名秀男,问:“若尚宫局账册上,东宫的炭份比规制多了两成,该如何处置?”那秀男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司计女官便转向顾清辞:“你来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