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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的暖阁里，银丝炭烧得旺，将窗纱熏出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案几上摆着太医院新呈的药膳方子，墨迹还未干透，旁边搁着的白瓷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氤氲的药香混着蜜饯的甜意，漫过整个殿宇。
陆惊寒半倚在软榻上，玄色劲装已换作月白的寝衣，腰间的纱布被重新缠过，衬得那片麦色肌肤愈发清瘦。他手里捏着一本兵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不远处——我正坐在小杌子上，亲自用银勺搅着药罐里的汤药，勺子碰撞瓷壁的轻响，在安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陛下，臣自己来便好。”他喉结滚了滚，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我一记眼刀扫了回去。
“安分些。”我头也没抬，指尖拂过药罐的边缘，试了试温度，“太医说这药得温着喝，凉了伤脾胃。”
陆惊寒悻悻地躺回去，耳尖却悄悄红了。他看着我低头搅药的模样，看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我发顶的碎金，看着我鬓边垂落的珠钗偶尔晃动，心头那点沙场归来的凛冽，竟被这暖融融的光景，熨帖得半点不剩。
榻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碟蜜渍青梅。那是我特意让人腌的，酸甜适口，正好能压下汤药的苦涩。顾景渊抱着小皇子坐在对面的圈椅上，孩子裹着杏色的襁褓，正攥着他的手指啃得津津有味，口水沾湿了他的袖口，他也不恼，只是垂眸笑着，眉眼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惊寒这伤，虽是没碍着根本，却也得好生调理。”顾景渊抬眸看过来，声音轻软，“太医院的方子，臣瞧过了，都是温补气血的，陛下倒是有心了。”
“他是为了这江山拼命，我自然要护着他。”我舀起一勺汤药，凑到唇边吹了吹，才转身走到榻边，“来，喝药了。”
陆惊寒的身子微微绷紧，看着那碗黑褐色的汤药，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他征战沙场多年，什么苦没吃过，却偏偏怕喝药。这点小毛病，还是当年他平定西域时，我偶然发现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要朕喂你？”
陆惊寒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脖颈的青筋都染上了浅红。他连忙伸手去接药碗：“臣……臣自己喝！”
指尖相触的刹那，他的掌心滚烫。我故意捏着碗沿没松手，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忍不住轻笑：“慢点喝，别呛着。”
陆惊寒胡乱点着头，端着药碗仰头灌了下去。苦涩的药味瞬间漫开，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喉结滚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喝完后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俊朗的脸皱成了一团。
我忍着笑，从碟子里拈起一颗青梅，递到他唇边：“含着，压压苦味。”
陆惊寒下意识地张口含住，青梅的酸甜瞬间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药味。他抬眸看向我，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只剩下满满的暖意。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扇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竟漾着细碎的光，像盛了一整个春天的星子。
“陛下……”他含着青梅，声音含糊不清，却带着几分喑哑的温柔。
我没应声，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寝衣领口，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锁骨，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陆惊寒的呼吸猛地一滞，攥着兵书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暖阁里静了下来，只有孩子啃手指的咿呀声，还有药罐咕嘟冒泡的轻响。
顾景渊看着我们，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抱着孩子起身：“臣带孩子去偏殿走走，不扰陛下和将军说话。”
我颔首，看着他抱着孩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暖阁，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间的声响。
暖阁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陆惊寒忽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我指尖一颤。
“陛下，”他抬眸看我，眼底的光亮得惊人，“臣伤好之后，当真……”
他没说完，剩下的话却都浸在了眼底。那点期待，那点忐忑，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哪里还有半分沙场将军的模样。
我俯身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几分缱绻的意味：“当真。”
我指尖滑过他的下颌线，落在他平坦紧实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太医说了，你身子底子好，调理个把月，便能……”
剩下的话，我没说出口，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小腹。
陆惊寒的身子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我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我眼底的笑意，看着我指尖落在小腹的温度，喉结滚了又滚，眼底渐渐漫上一层水汽。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抬手，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力道很轻，生怕碰疼了我，又生怕我会跑掉，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陛下……”
我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与青梅香，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我在。”我轻声道，“我等你。”
暖阁里的药香还在漫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碗已经凉透的汤药上，落在榻边那碟蜜渍青梅上。
窗外的残雪早已消融，檐下的冰棱化作了滴答的春水，院中的柳枝，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嫩黄的新芽。
春天，是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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