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门被阿离用背脊轻轻顶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团血污与尘土凝结的黑色毛团,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只有掌心传来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冰凉心跳,和脖颈处养蛟龛散发出的、固执地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机的温润凉意。她的指尖在颤抖,不是因为沉重,而是恐惧——恐惧这最后一点温度也会在下一刻彻底熄灭。
静室很小,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已按照扎纸老人的吩咐,铺了厚厚一层晒干的“安魂草”。这种草颜色灰白,气味苦涩,有微弱的宁神固魂之效,是客栈常备之物。阿离将白羽轻轻放在草铺上,他小小的身躯几乎陷了进去,只有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她手忙脚乱地点燃了床边矮几上那支仅有手指粗细、颜色暗红的“续命香”。香烟袅袅升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又混合了铁锈的味道,吸入肺中,竟让阿离心头的恐慌稍稍平复了一丝。这香能吊住濒死者一口气,但也仅仅是吊住而已。
扎纸老人随后跟了进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浑浊与深幽。他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指搭在白羽的颈侧,闭目感应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脏腑移位,多处破裂,尤以心肺为甚,内出血严重。周身经脉断了近三成,灵力散逸殆尽。魂魄……更是如同摔碎的琉璃,虽有养蛟龛和安魂草勉强粘合,但裂痕遍布,随时可能彻底溃散。”他收回手,声音干涩,“老夫那枚‘还魂续命丹’只能暂时稳住心脉魂魄不散,但修复如此重伤……非寻常手段能为。客栈的库存,也拿不出更对症的灵药了。”
阿离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难道……拼尽一切争来的生机,最后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消散?
“寻常手段不行,那……不寻常的呢?”
一个陌生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和懒洋洋意味的声音,忽然从静室门口传来。
阿离和扎纸老人猛地回头。
只见门口倚着一个……怪人。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颜色各异补丁的青色布衫,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暗红色的旧布带,带子上挂着几个大小不一、颜色古怪的葫芦和皮囊。他面容清俊,嘴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常年熬夜或精力不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上挎着一个半人高的、用陈年竹片编织而成的药箱,药箱边缘磨得发亮,散发出混杂的、难以形容的药草气味。
他就那么随意地倚着门框,仿佛早就站在那里,又仿佛刚刚凭空出现。客栈外层层叠叠的纸扎禁制和残存的阵法,似乎对他毫无作用。
“你是谁?”扎纸老人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能无声无息穿透客栈禁制,出现在此处,此人绝不简单!是敌是友?
那青衫药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更添了几分惫懒气质:“路过的一个卖野药的,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啧,好重的伤,好凶的煞,还有一丝……鬼王印记的残留?这小猫,命可真硬,也真够倒霉。”
他边说边晃悠悠地走进静室,目光落在床上的白羽身上,鼻子还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什么珍馐美味。“嗯……阴骨淬炼过?带着蛟魂?魂魄里还沾了点轮回石的秩序味儿和送葬的阴德?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么个乱七八糟又潜力不小的玩意儿,你们从哪个犄角旮旯刨出来的?”
他的话漫不经心,却句句点中要害。扎纸老人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沉声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若是求财,客栈眼下并无长物。若是……”
“若是寻仇,早就动手了,哪会跟你们废话。”药郎打断他,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拨开扎纸老人,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白羽的前肢腕脉(猫的腕脉位置)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却泛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浸润过百草的淡青色。
片刻后,他收回手,摸了摸下巴:“肉身的伤好说,老子身上有的是虎狼之药,灌下去,死马也能蹦跶两下。魂魄的裂痕麻烦点,但也不是没法子。最麻烦的是那道鬼王残留的‘斩魂’印记……啧啧,阴山那老鬼,下手还是这么黑,专斩根本。这印记不除,就算救活了,也是个根基尽毁、再无寸进的废猫。”
阿离的心随着他的话起起落落,听到最后,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黯淡下去。
药郎却话锋一转,笑嘻嘻地看着扎纸老人:“老头,我看你这客栈虽然破,但底蕴还有点。这猫,你舍不舍得?”
“阁下有办法?”扎纸老人不答反问,目光如炬。
“办法嘛,总是人想的。”药郎从腰间解下一个暗黄色的葫芦,拔开塞子,一股辛辣中带着奇异的腥甜气息弥漫开来。他倒出几滴粘稠的、琥珀色的液体在指尖,然后快如闪电般在白羽胸口几处大穴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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