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碑 第24章 趁乱渡魂

“寒窑”通往地表的垂直竖井，像一条被冻结的、通往幽冥的肠道。冰冷，滑腻，散发着朽木、霉菌和岩石渗水的腥气。没有光，只有绝对的黑暗和比黑暗更沉重的死寂。绳索粗糙，带着冰碴，深深勒进“山魈”肩背虬结的肌肉里，每一次向上牵引，都伴随着肩胛骨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他像一头沉默的穿山甲，用身体为身后的“星辰”拱开最后一道生门。

伊戈尔紧随其后。每一次向上的蹬踏，都牵扯着肺部撕裂般的灼痛，冰冷的空气像砂纸刮过喉咙。怀里紧抱的金属盒子冰冷坚硬，棱角硌着肋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却像锚点，死死拽住他几近被窒息和未知恐惧吞噬的意识。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山魈那双在微弱反光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绝望的航向。身后，另外三名专家和三名远东局特工如同连成一串的幽灵，沉默地攀爬，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井壁间碰撞、回荡，每一次都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绳索的摩擦、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伊戈尔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冰冷的汗水浸透内衫，又在极寒中迅速冻结，像一层束缚行动的冰壳。意识在缺氧和剧痛的边缘飘忽。他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突然！

头顶的黑暗被一道极其微弱、却足以刺痛久处黑暗瞳孔的灰白光线刺破！

是出口！

一股混合着雪沫和硝烟气息的、冰冷刺骨的寒风猛地灌入竖井！

“到了！” 山魈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巨大的压抑和警惕。他最后一个蹬踏，身体猛地向上窜出，消失在洞口那灰白的光晕中。随即，一只沾满污泥冰碴、关节粗大的手伸了下来。

伊戈尔抓住那只冰冷的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拽了上去！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透了他单薄的衣物，扎进每一个毛孔！眼前短暂地一片雪盲，随即，模糊的景象撞入眼帘。

他们置身于一个被半人高积雪覆盖的废弃矿坑底部。坑壁陡峭，如同天然的掩体。坑外，是更加辽阔、被灰白风雪笼罩的死寂荒原。风停了，雪却下得更密，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坠落，试图掩盖一切痕迹。然而，远处七道沟方向那片映红了半边天幕的、翻滚的烈焰和浓烟，如同地狱的灯塔，在灰白的雪幕中清晰可见！沉闷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炮声，如同永不停歇的滚雷，被风雪裹挟着，持续不断地撞击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被寒风稀释了无数倍却依旧顽固存在的硝烟和血腥气息。

就在这片被死亡轰鸣笼罩的、诡异的死寂荒原边缘，几道如同雪堆般凝固的身影，无声地矗立在矿坑边缘的阴影里。他们穿着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色伪装服，只露出同样被雪沫覆盖的、如同岩石般冷硬的面孔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是抗联“穿山甲”小队！队长代号“鳞甲”，一个矮壮敦实、沉默如同山岩的男人，此刻那双深陷在浓眉下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锁定着矿坑出口。

“时间刚好。”鳞甲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废话。“真空…开了。但只有‘狼牙’！其他路…全是鬼子的眼！” 他指了指七道沟那片燃烧的天空，“火，是信号。也是催命符！真空…撑不了多久！走！”

他猛地一挥手！动作简洁凌厉！如同斩断最后一丝犹豫的铡刀！

“穿山甲”小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瞬间散开！三人呈锐利的三角箭头，悄无声息地滑入前方风雪弥漫的荒原，身影迅速被雪幕吞噬，只留下几道极其浅淡、迅速被新雪覆盖的痕迹，那是尖兵！另外四人则如同鳞甲般，沉默地拱卫在“北极星”小组的两翼和后方，冰冷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的黑暗与风雪。

“跟上！一步不准停！踩前人的脚印！不准出声！” 山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钎，捅进每一个“北极星”成员的耳朵。他不再看任何人，矮壮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紧随着尖兵留下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微弱痕迹，猛地扎进了前方那片无边无际的、被风雪和死亡阴影笼罩的茫茫雪原！

走！

没有动员！没有豪言！只有冰冷的命令和沉默的行动！

伊戈尔甚至来不及看清同伴的脸，求生的本能和鳞甲那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他猛地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肺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却强行压下了咳嗽的**！他抱紧怀中的金属盒子，用尽全身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山魈留下的、迅速被新雪覆盖的脚印，紧随其后，扑入了风雪！

雪！深及膝盖！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像踩进粘稠的泥沼，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才能拔出！狂风卷起的雪沫如同砂砾，无情地抽打在脸上，视线一片模糊！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着裸露的皮肤和脆弱的呼吸道！身后，七道沟方向那毁灭性的声浪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着他们！每一次爆炸的闷响，都像重锤敲在心脏上，提醒着他们身后那沸腾的地狱和随时可能追来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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