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疯狂摇曳,将两个紧贴的身影扭曲、放大,如同地狱岩壁上狰狞的鬼影,投射在棺材铺低矮、压抑的木顶板上。武韶枯瘦、沾着血污的手,死死扣住“印匠”那只枯槁、疤痕遍布、此刻却滚烫如烙铁的手腕!冰冷的骨节与凸起的伤疤紧密相贴,绝望与决绝如同两种狂暴的电流,在接触点狠狠碰撞、交融!
“印匠”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只完好的右眼,瞳孔深处如同投入巨石的寒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癫狂、愤怒、刻骨的仇恨、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如同灰烬复燃般的炽热,在那只独眼中疯狂交织、翻滚!他疤痕扭曲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鸣。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浓烈的药味和腐朽的木质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放手!” “印匠”嘶哑的声音终于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暴戾!他猛地一挣!
武韶只觉得一股远超预料的、如同困兽爆发般的巨力从对方枯瘦的手臂上传来!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扣紧的手指瞬间被弹开!剧痛从脱力的指尖和翻江倒海的胃部同时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重重地跌回冰冷的“棺材”底板,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的腥甜汹涌翻腾!
“印匠”踉跄着后退一步,枯瘦的身体撞在身后一排粗糙的棺材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剧烈地喘息着,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躺在“棺材”里、因剧痛而蜷缩抽搐的武韶,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充满了警惕、审视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被触碰逆鳞后的狂怒。
“咳…咳咳…” 武韶强忍着眩晕和呕吐的**,挣扎着用手肘再次支撑起身体。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如同受伤的孤狼,毫不退缩地迎上“印匠”那骇人的注视。“你…咳…怕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锐利,“怕那…沾着天皇神气儿的…鬼画符?还是怕…再被扔进…那口…烧红的…铁棺材?!”
“铁棺材”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印匠”早已扭曲的神经上!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从“印匠”喉咙深处迸发!他那张疤痕遍布的脸瞬间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得更加狰狞!左眼无法闭合的眼白里布满了恐怖的血丝!枯瘦的双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颅,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无形的火焰正在他的颅骨里焚烧!记忆的碎片带着硫磺和皮肉焦糊的气味,瞬间将他拖回那地狱般的牢笼——烧红的烙铁,滚烫的沸油,插进指甲缝的竹签…还有那口将他塞进去、只留一个孔洞呼吸、架在炭火上炙烤的…铁棺材!每一寸疤痕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灼烧!
“闭嘴…闭嘴!!” “印匠”的嘶吼带着血沫的腥气,身体蜷缩下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在残破的躯壳里肆虐。
武韶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印匠”在痛苦记忆的烈焰中挣扎。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陷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如同等待猎物自己踏入陷阱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印匠”剧烈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他缓缓松开抱着头颅的手,身体依旧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他抬起头,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所有的狂怒和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死水般的疲惫和灰败。那只独眼里的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浑浊得如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纸…没有…” 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认命般的麻木,“印泥…没有…石头…没有…工具…只有…这几根…磨秃的针…” 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如同抚摸情人般,拂过油灯旁破布上那几把闪着幽冷光芒的精钢刻针。那动作里,充满了无尽的留恋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悼。
“那…就用…磨秃的针…” 武韶的声音突然响起,嘶哑却异常清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麻木的死寂。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空洞的黑暗深处,一点冰冷、疯狂、如同淬火黑曜石般的光芒,死死地钉在“印匠”灰败的脸上!
“刻在…木头上!刻在…石片上!刻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上!”
“没有‘神宫御料’…就用…最粗的…草纸!”
“没有‘赤心丹’…就用…福寿堂的…猪血朱砂!”
“没有鸡血石冻…就用…坟头抠下的…青砂石!”
“神纹…差一丝…就让它差!”
“私印…鬼画符…就让它…更像鬼画符!”
武韶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癫狂的决绝!他猛地抬手,指向墙角那个深褐色的粗陶骨灰罐!罐口那道细小的裂缝,在油灯光下如同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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