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民政部大楼的走廊,长得像一条冰冷的、没有尽头的墓道。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投下摇曳不定、令人眩晕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消毒水、旧纸张霉变和陈旧官僚体系特有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武韶佝偻着背,深色旧棉袍裹着愈发单薄的身躯,脚步拖沓,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空洞的回响。
他的胃,如同一个被点燃又反复浇上冰水的破旧熔炉。东宁刺骨的严寒、神社台阶上那撕心裂肺的一摔、强行吞咽下的血污和绝望…所有的伤害都累积在这处旧伤上,此刻正以最猛烈的方式反噬。腹腔深处不再是闷烧,而是翻滚的岩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起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喉咙里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咽砂砾。他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表面那层“积劳成疾”的虚弱躯壳,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涣散,蜡黄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只有濒临极限的灰败。
经过机要档案室门口时,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哑钟”——那个沉默寡言、如同档案本身般毫无存在感的老管理员,正佝偻着背,将几份新到的卷宗放进门口的文件筐。他的动作缓慢而平稳,如同钟表的指针。就在武韶即将走过门口的瞬间,“哑钟”那浑浊、仿佛永远低垂的眼皮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目光在武韶惨白的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同时,他那枯瘦、布满老人斑的左手小指,极其隐蔽地、如同无意识般,在文件筐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类似油漆剥落的小坑处,轻轻、快速地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轻微得几乎被走廊的寂静吞噬,却像三颗烧红的钢钉,狠狠钉进武韶高度警觉的神经!
最高级别内部警示——“内有黑泽”!
而且,是“即刻”!
武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改变。他依旧保持着那副被病痛和公文压垮的疲惫姿态,微微侧身,极其自然地伸手,从文件筐里拿起最上面那份标注着“关东军司令部(东宁地区)绝密”字样的卷宗。指尖传来档案袋特有的、冰冷而粗糙的触感。他对着“哑钟”微微颔首,一个虚弱无力的、下级对上级部门流程的致意,然后继续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自己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如同冰窖的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门的瞬间,武韶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胃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将一声痛苦的闷哼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腥甜翻涌!他踉跄着扑到办公桌前,将那份沉重的卷宗扔在桌上,双手死死撑住桌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足足过了几分钟,那阵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才稍稍平复。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桌面上。他缓缓直起身,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空洞的黑暗深处,重新凝聚起冰冷而锐利的光芒。他撕开卷宗的密封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第一页,依旧是那份冰冷的人事调令副本:黑泽一郎,陆军大佐,东宁要塞群防区特别反渗透与封锁总指挥官。
旁边那张标准证件照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穿透纸张,带着无形的重压。
武韶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稳定地翻过这一页。后面的常规简报被他如同掠过荒原般快速扫过。直到——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卷宗里新增了数页。不再是之前的官样文章和模糊照片,而是极其详尽、冰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部署图录!
一份最新标注的“绝对净化区”地图。以“寒窑”为核心,半径十五公里,被用醒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线圈定。区域内,新增的碉堡群、巡逻路线、预设火力点、空中侦察航线(标注了红外成像)、震动/红外复合感应雷区…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箭头,构成了一张令人窒息的天罗地网!地图边缘,用凌厉的笔迹批注着:“网格化梳篦!二十四小时!军犬!”
一份无线电频谱侦测记录表。上面标注了数个被重点监控的频段,旁边用红笔批注:“异常信号源,即时火力覆盖!无需请示!”
一份关于“北极星”成员状况的评估摘要,字迹冰冷如手术刀:
“瓦西里:肺部贯通伤,重度冻伤并发感染。失温严重,持续咳血(带冰晶)。无有效抗生素及外科干预,生存概率:<48小时(预估)。”
“列昂尼德:携带设备(代号‘磐石衍生体-2’)核心部件严重损毁(见附件照片),功能丧失>90%。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濒临崩溃。”
“索菲亚:轻度冻伤,体力透支,精神处于崩溃边缘。携带密码本及微型电台(状态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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