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毫无征兆、如同心脏被冰手攥住的惊悸感,如同退潮般缓缓退去,却在武韶的神经上留下了冰冷的、持续颤抖的余波。他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像一只被扔进冰窟的虾米,身体因剧痛和残余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微微痉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腹腔深处,吗啡的药力如同溃败的堤坝,被汹涌的剧痛浪潮一寸寸吞噬、冲垮。那不再是钝刀割肉,而是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五脏六腑里疯狂攒刺、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脆弱的胃壁上,带来窒息般的痉挛和喉咙深处翻涌的腥甜。
他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却丝毫压不住那生理性的、濒临崩溃的痛苦。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沉浮浮,刚才那股灭顶的惊悸感带来的幻象——王世安(琴师)在狙击枪口下僵硬的身影、黑泽镜片后冰冷玩味的目光、还有“磐石”母版在烈火中熔铸时升腾的白汽——如同破碎的噩梦碎片,在昏沉的脑海中反复闪现、纠缠。
“琴师”……暴露了?
还是……仅仅是自己被黑泽逼到绝境下的神经幻觉?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机!意味着黑泽的网,正在以他无法完全掌控的速度和方式收紧!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熟悉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枕边响起!声音微弱,混杂在窗外风雪的呜咽和隔壁住户模糊的咳嗽声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对武韶而言,这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
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剧痛而骤然收缩!
枕边,那个伪装成普通木质首饰盒的、内部镶嵌着微型无线电接收装置的信号器,顶盖边缘那圈原本沉寂的暗红色指示灯,此刻正以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频率,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如同垂死之人缓慢而固执的心跳!那红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映照着他惨白扭曲的脸,显得格外刺目、妖异!
“影子”!
是“影子”的紧急呼叫信号!
戴笠的毒牙,终于要咬下来了!他催命的“肉”,到了最后交割的时刻!
武韶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胃部的剧痛被这突如其来的、更致命的危机感暂时压过,化作一种冰冷的麻木。他强忍着眩晕和恶心,颤抖着伸出手,摸索到首饰盒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用指甲才能抠开的微小卡扣。
“咔哒。”
一声轻不可闻的机簧弹动。首饰盒的底层暗格滑开,露出里面一个更小的、香烟盒大小的黑色金属扁盒。盒盖上,蚀刻着一个狰狞的蝎子图案——军统“蝎子”的专属指令接收器!
他哆嗦着打开金属盒盖。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张折叠得极其细小的、如同火柴梗般的纸条。他用颤抖的手指展开纸条。纸条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用极细的针尖刺出的一行盲文密码凸点。
指尖拂过那些冰冷微小的凸点,如同触电般,冰冷的信息瞬间刺入脑海:
“虎口噬心!肉何在?老地方!子时!过时不候!‘裁缝’恭候大驾!”
“虎口噬心!”
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武韶的神经上!戴笠的最后通牒!语气中的杀意几乎要破纸而出!
“肉何在?”——那份他两天前为拖延时间、强行编造的关于“日军扫荡重点将转向绥芬河方向”的假情报!时效……就在今晚!戴笠的部队可能已经按照这个假情报开始调动!一旦发现是假的……后果不堪设想!
“老地方!子时!”——午夜十一点,中央大街废弃圣索菲亚教堂钟楼下的阴影里!那是他与“影子”约定的死信箱交接点!也是……最可能被黑泽的“夜枭”或“鸢”小组布下天罗地网的地方!
“过时不候!”——**裸的死亡威胁!
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再次爬满武韶的脊背。胃部的剧痛仿佛被这巨大的压力点燃,再次凶猛地反扑上来!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呜咽。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怎么办?!
他陷入了一个致命的三重绞索之中:
1. “磐石”母版(灰烬):赵大锤将在明日辰时(早上七点)于三浦乐器行库房取走浇铸好的唱片成品(“炭”)。这是“灰烬”计划最后、也是最脆弱的一环!他必须确保赵大锤安全取货,确保“磐石”能最终抵达抗联手中!任何差错,都将前功尽弃,无数同志的血白流!然而,“琴师”可能暴露带来的连锁反应、黑泽对唱片公司源头的追查,都让这一步危机四伏!
2. 自身安全:黑泽的“夜枭”如同真正的鬼魅,可能就潜伏在窗外风雪中的某个角落,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现在每一次异常的呼吸,每一次离家的脚步,都可能成为对方收网的信号!更别提去那个废弃教堂钟楼下——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