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少尉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箍住那块深褐斑驳、异常沉重的金属封盖。日光灯惨白的光线下,封盖表面那如同古老岩层般的铸造纹理和均匀分布的骨灰融合斑点,呈现出一种冰冷而神秘的哑光。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探针,在封盖边缘反复逡巡,最终死死钉在那个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角落——一道浅淡得几乎融入纹理的划痕。
武韶的心脏骤然缩紧!胃部那块烧红的烙铁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冷汗沿着脊背无声滑落。那道划痕!是他昨夜在剧痛眩晕中,刻针失控留下的唯一瑕疵!一个微小的、致命的破绽!
时间仿佛凝固。审查室里只剩下中村粗重的呼吸和仪器冷却后微弱的嗡鸣。王世安(琴师)推眼镜的手指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赵大锤和司机更是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
中村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力道,用力摩挲着那道浅淡的划痕。指腹传来冰冷的金属感和极其微弱的摩擦感。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如同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死死刺向武韶!
“这道痕迹……”中村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武专员,德国最新的‘真空熔覆’工艺……也会有这种瑕疵?”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射向武韶摇摇欲坠的镇定。
空气窒息般沉重。武韶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冰冷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技术人员无奈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苦笑。
“中村太君明鉴。”武韶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他微微摇头,指了指封盖,“再好的工艺,也怕野蛮装卸。百乐声公司那帮粗手笨脚的力工……”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对“底层工人”的轻蔑和对自己“心血”被糟蹋的痛心,“搬运途中磕碰难免。好在只是表面划痕,未伤及内部音纹结构。否则……真是暴殄天物了!”
他巧妙地转移了焦点,将责任推给了看不见的“力工”,并再次强调了工艺的核心价值在于“保护内部音纹”。
中村的目光依旧锐利如刀,在武韶脸上和那道划痕之间来回扫视。他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武韶的辩解太顺滑,太“合理”。但……仅凭一道浅淡的划痕,又能说明什么?强行破坏?黑泽大佐要的是确凿的证据,不是捕风捉影的怀疑!
“哼。” 一声冰冷的轻哼从中村鼻腔里发出。他不再纠缠划痕,却也没有放下母版。他的手指沿着封盖冰冷的边缘缓缓移动,仿佛在掂量着它的重量,感受着那深褐斑驳下隐藏的秘密。指尖触碰到一处骨灰融合点密集的区域,那粗粝、沉甸甸的质感让他眉头再次蹙起。
“这合金……”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向自己确认,“这颜色……这重量……很特别。” 他想起了武韶办公室里那片凝固的金属疤痕,那股混合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还有那可疑的“熬药化锡”的解释。直觉如同毒蛇,在他脑中疯狂嘶叫——不对劲!这块封盖,绝对不对劲!
但他找不到突破口!显微镜下熔覆完美,声纹探测死寂一片!一道划痕不足以定罪!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他胸中翻腾。
王世安(琴师)抓住这短暂的沉默,再次起身,脸上堆起更加圆滑的笑容,拿起桌上的印章,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中村太君,技术检查已毕,手续齐全,内容合规。只是一点搬运小瑕疵,无伤大雅。弘扬国粹,刻不容缓啊!这章……我就先盖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印章已经“啪”地一声,稳稳地盖在了审查通过的登记簿上!鲜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血液,也像一个不容更改的句号。
中村少尉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王世安(琴师),又狠狠剜了武韶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种被规则束缚的憋屈。他猛地将手中那块沉重的母版重重地放回桌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桌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赵大锤吓得一哆嗦。
“东西留下!滚!”中村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和威胁。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冰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的回响。
危机……暂时解除了?
武韶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中村的离开,不是放弃,是更危险的信号!那道划痕,那份重量,那特殊的质感,如同种子已经埋入黑泽的心腹猎犬脑中!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搬进去入库!”王世安(琴师)对着赵大锤和司机呵斥道,语气恢复了官员的威严,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武韶,传递着“速离”的警告。
武韶不敢再停留。他对王世安(琴师)微微点头,脸上维持着公事化的平静,转身,步履略显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审查室。每一步踏在冰冷空旷的走廊地砖上,都仿佛踩在薄冰之上。身后,那块承载着冰原火种和英魂重量的“磐石”母版,如同投入狼穴的诱饵,留在了特高课眼皮底下最危险的审查库房。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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