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层彻底吞没,屋内最后一丝微亮也消失了。
诸葛轩的手还按在短剑上,指节发白。门外那道影子划过的痕迹已经不见,但他知道敌人没有走。空气里有种沉闷的压力,像是暴雨前的山林,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慢慢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容若涵。
她躺在干草堆上,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手腕贴着丹药碎屑,裂纹比刚才更深了一分。那丝黑气还在她体内潜伏,只要稍有灵气波动,就会引发反噬。
不能再等了。
他站起身,动作极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东南角墙缝处,指尖触到残留的阴寒气息,确认那是敌人留下的追踪印记。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迅速画出一道隐息符,抹在自己和容若涵身上。
然后他俯身,将容若涵背起。
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枯叶。他用粗麻布把她绑在背上,确保不会中途滑落。做完这些,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金丹残光炼化的玉片,放在原先打坐的位置,又撒了些养气诀运转时特有的灵气粉末。
地面上很快浮现出微弱的光晕,模拟出有人正在修行的假象。
布置完毕,他退到后墙破洞边,低身钻出。
外面林子死寂,连风都停了。他贴着土墙移动,绕过倒塌的木栅栏,朝北侧断崖方向前进。每一步都踩在腐叶最厚的地方,避免发出声响。
身后破屋里,那道光晕持续闪烁了几息,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落地,无声无息围住屋子。为首之人指甲泛红,低头看着地上伪造的灵气痕迹,嘴角扯动。
“走了。”
其余两人点头,转身跃入林中,呈扇形包抄而去。
诸葛轩背着容若涵,在密林中穿行。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他靠记忆辨认方向。这条路是他小时候追野兔时发现的,通向一处废弃猎户陷阱通道,狭窄隐蔽,外人很难找到入口。
可还没走出多远,容若涵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立刻停下。她额头渗出冷汗,嘴唇发紫,手指死死抓着他肩膀。体内黑气受剧烈移动刺激,开始躁动。
他不敢停下太久,只能加快脚步。
刚翻过一道矮坡,前方树林忽然亮起一团血雾。腥臭扑面而来,草木瞬间枯黄。三人黑袍杀手已等候多时,堵住了去路。
诸葛轩握紧短剑,准备硬闯。
就在这时,容若涵猛地推开他肩膀,整个人从背上滑下。她单膝跪地,双手撑地,口中念出一串古老咒语。地面浮现一道残缺符文,光芒暴涨,形成一道半透明光幕。
血雾撞上光幕,发出刺耳嘶响。
她咳出一口血,声音却很稳:“你带着灵珠,不能死在这里。”
诸葛轩愣住。
她竟然为了护他,强行催动禁术。明明自己都快站不稳了,还要挡在他前面。
他一把将她拉回身后,掷出手中的短剑。短剑直取中间那人面门,逼得对方抬手格挡。同时他引爆腰间一枚低阶符箓,轰的一声炸开浓烟。
趁着混乱,他再次背起容若涵,冲进右侧密林。
身后传来怒吼,树枝断裂声紧追不舍。
他拼命奔跑,肺部像被火烧。金丹在体内旋转,提供力量,但消耗极大。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终于,他在一棵歪脖子老松树旁停下。树根处有个塌陷的洞口,正是陷阱通道的入口。
他抱着容若涵滚进去,顺手扯下藤蔓遮住洞口。
里面漆黑一片,空气潮湿发霉。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他只能半蹲前行。容若涵靠在他背上,体温越来越低。
“撑住。”他说,“马上就到了。”
她哼了一声,意识模糊:“左……岔路……通老药人废庐。”
他记住了。继续往前爬。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挖掘声。泥土簌簌掉落,有人正在破土追踪。
他放慢速度,把手贴在她后心,缓缓渡入一丝灵气。
这会刺激黑气,但他别无选择。必须压制反噬,让她保持清醒。
他的额头开始渗血,顺着眉骨流下。视线有些模糊,但他没停。
通道尽头出现微光。他用力推开挡路的朽木,终于爬了出来。
外面是半山坡,晨雾弥漫。一座塌了半边屋顶的茅屋孤零零立在坡顶,墙皮剥落,门板歪斜。
他踉跄着走过去,把容若涵放在角落干草堆上。
她脸色惨白,呼吸微弱。手腕上的丹药碎屑裂成两半,几乎失去效用。
他靠着门框坐下,捡起短剑握在手里。剑刃上有血,不知是谁的。他没力气擦。
远处林间,黑气浮动,如同雾中游蛇。
他盯着那片林子,眼睛一眨不眨。
天快亮了。
容若涵睁开眼。
她看到诸葛轩坐在门口,背影僵直,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带血的短剑。他的衣服破了好几处,手臂上有干涸的血迹。地上有一小滩血,是从他额头流下来的。
她想动,却发现全身像被碾过一样疼。
但她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她唤出了护珠禁咒,替他挡下了那一击。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不能让他死在那种人手里。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你还活着?”
诸葛轩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也还活着。”
她扯了下嘴角,没力气笑:“那就行。”
他转回去,继续盯着外面。
“你怎么知道这条道?”他问。
“小时候逃命走过一次。”她说,“那年我十一岁,被人追杀,躲进了这个通道。”
他没说话。
原来她早就经历过这些。明明可以丢下他逃走,却选择留下来。
“你不该护我。”他说,“你是守珠人,比我重要。”
“你觉得我会让一个帮我疗伤的人死在我面前?”她反问。
他沉默。
外面雾气渐散,林子轮廓清晰起来。那股黑气还在,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安全。
他低头看手中的短剑,剑柄已经被汗水浸透。
远处山坡下,一只乌鸦落在枯枝上,忽然张嘴叫了一声。
剑尖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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