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小院的最后一夜,是在一种混合着希望与不安的寂静中度过的。陈星野几乎一夜未眠,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和警戒,耳朵捕捉着院墙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吴老蔫(吴助理)则蜷缩在硬板床上,时睡时醒,梦里依旧是石室中那混乱的精神风暴和父亲模糊的面容。
天刚蒙蒙亮,陈星野便叫醒了吴老蔫。两人迅速收拾了那点可怜的行李,仔细清除了屋内居住过的痕迹,如同两只谨慎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短暂的避难所。
按照梁守仁提供的地址,他们需要前往省城东郊。那里靠近工业区,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国有工厂和配套的家属院,人口密集,成分复杂,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他们没有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而是选择步行,穿行在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小巷与阡陌之间,避开主干道和可能设有检查站的路口。
走了将近三个小时,日头升高,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片由红砖楼房构成的、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家属区。地址指向的是其中一栋楼的一层,带有一个小小的、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陈星野没有立刻上前敲门,而是在马路对面一个早餐摊坐下,要了两碗豆浆几根油条,一边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栋楼和周围的环境。家属院里人来人往,多是赶着上班的工人和提着菜篮子的家属,生活气息浓厚,看不出什么异常。
吃完早餐,又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徘徊后,陈星野才带着吴老蔫,穿过马路,走到了那个小院门前。篱笆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院子里种着些常见的花草,收拾得还算整洁。
他走到房门前,按照梁守仁的交代,没有敲门,而是在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摸到了一把用胶布粘着的黄铜钥匙。
打开房门,一股淡淡的、长时间无人居住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屋子不大,一室一厅,陈设极其简单,但干净整洁,水电齐全,甚至厨房里还备有一些米面和基本的调味料,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里……比之前那里好多了。”吴老蔫打量着虽然简陋但至少像个正常住处的房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陈星野仔细检查了每一个房间和窗户,确认安全后,才点了点头:“暂时就在这里安顿下来。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出门。”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过上了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食物由陈星野每隔两三天,在深夜或者凌晨,变换路线和装扮出去采购一次。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待在屋子里。吴老蔫的身体和精神在稳定的环境和相对充足的食物补充下,逐渐恢复,脸上的伪装也洗掉了,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历经磨难后的沉静,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陈星野则利用这难得的安宁,开始系统性地整理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他将手册中关于“八器镇八方”的图录再次仔细临摹、放大,将自己在牯牛岭石室中惊鸿一瞥的那幅立体地图的记忆碎片,尽可能详细地描绘出来。七个光点,七种形态,分布在不同方位……他尝试着将这些光点的位置,与已知的地理坐标、重大历史事件发生地、甚至是某些神话传说起源地进行比对,希望能找到一些规律。
然而,工作量巨大且线索模糊,进展缓慢。那移动的光点更是如同一个幽灵,在他心头徘徊,无法定位。
等待是煎熬的。直到他们入住安全屋的第五天傍晚,一阵有节奏的、轻重交替的敲门声响起。不是常规的叩门,而是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是梁守仁约定的暗号!
陈星野示意吴老蔫保持安静,自己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送蜂窝煤的,梁师傅让来的。”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
陈星野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脸上满是煤灰的壮实汉子,推着一辆板车,车上放着几块蜂窝煤。汉子看到陈星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与脸上的煤灰形成鲜明对比。
“就放门口吧。”陈星野说道。
汉子应了一声,弯腰搬起两块蜂窝煤,在放下的时候,手指极其隐蔽地在最上面那块煤的孔洞里轻轻一弹,一个小纸卷掉了出来,滚落到陈星野脚边。做完这一切,汉子若无其事地推着板车离开了。
陈星野迅速捡起纸卷,关好门。
纸卷很小,展开后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是苏青的笔迹:“明晚八点,老地方,‘观星’。”
老地方,自然还是人民公园。“观星”则应该是新的雅座名称。
信息依旧简短,但意味着苏青那边可能有了重要的发现,并且找到了相对安全的传递方式。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陈星野再次经过精心伪装,出现在了人民公园。他没有直接去茶社,而是先在公园里地势较高的假山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俯瞰着“沁芳”茶社的动静。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茶社灯火通明,与公园的静谧形成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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