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轻松。边缘村落那稀稀拉拉的土坯房、面黄肌瘦的村民、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贫困与麻木气息,与神农架深处那原始、危险却充满磅礴生机的世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陈骥之和阿贵穿着几乎烂成布条的衣衫,浑身污垢伤痕,在这闭塞的山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被当成了遭遇山难侥幸生还的采药人或猎户。
他们用身上仅存的一点银元,向村民购买了最简陋的衣物和食物,又租用了一辆骡车,辗转数日,才抵达了最近的一个通公路的小镇。一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各自消化着在那片神秘之地经历的种种。
阿贵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星涡吞噬头儿、白雾中的心魔、洞窟里的能量暴动、以及最后那如同神魔交战般的“天倾”景象。这些画面光怪陆离,冲击着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他时不时摸一下胸口那块温凉的玉佩,确认那一切并非幻觉。头儿还活着,但留在了那片非人之境养伤,未来能否再见,犹未可知。一种混杂着失落、担忧和莫名亢奋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
陈骥之则沉浸在知识的震撼与未来的重压之中。扶苏的身份、九鼎的真相、地脉龙脉的关联、“山鬼”部族的古老传承……这些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脑海中不断碰撞、组合。他利用在骡车上的时间,不顾颠簸,借着微光,在笔记本上飞速地记录、勾勒,将岩翁口述的信息、兽皮地图上的标记与自己所知的史料相互印证。他意识到,华夏的历史,可能远比书本上记载的更加深邃和……“异常”。那些被视为神话传说的记载,或许都隐藏着被岁月掩埋的真相。
抵达小镇后,他们第一时间找到电报局,向洛阳家中发了一封报平安的简电,只字未提神农架内的真实经历。随后,陈骥之动用了黑子留下的隐秘关系,弄到了两张前往武汉的汽车票和一套干净体面的行头。他们需要尽快回到洛阳,那里有他积累了半生的书籍、资料和人脉,是下一步行动的基础。
坐在摇摇晃晃、散发着汽油和汗臭味的旧汽车里,看着窗外逐渐变得“正常”起来的田野和村庄,阿贵终于忍不住问道:“教授,回去之后,咱们第一步干啥?直接去找下一个鼎吗?”
陈骥之从沉思中回过神,推了推鼻梁上临时配的眼镜(原来的在混乱中丢失了),摇了摇头:“不急。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莽撞。第一步,是‘消化’和‘准备’。”
他耐心解释道:“消化,是指我们要将这次神农架之行的所有收获——见闻、信息、推测——彻底梳理清楚。我需要查阅大量古籍,验证岩翁所述的那些古老地名和传说,确定那八方鼎位图标记的精确位置和可能存在的线索。这需要时间。”
“准备,则更加复杂。”陈骥之语气凝重,“寻找九鼎,绝非游山玩水。我们需要资金,需要可靠的人手,需要应对各方势力的情报网,还需要……应对超自然危险的特殊手段。之前在北邙山和神农架,我们多少有些运气成分,但好运不会永远眷顾。”
他看了一眼阿贵:“尤其是你,阿贵。你身手不错,胆大心细,但面对那些超出常理的东西,光靠勇气和一把刀是不够的。回去之后,我会找一些老朋友,看看能否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甚至初步感应‘气’的法门,再多了解一些奇门遁甲、风水煞气的常识,关键时刻或许能保命。”
阿贵听得连连点头,他知道陈教授说得在理。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那个只凭一股狠劲闯荡的洛阳城混混了。
“还有,”陈骥之压低声音,“北邙山星涡和神农架的事情,虽然大部分知情者可能都已葬身山腹,但难保没有消息泄露。日本人和美国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背后的势力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回去后,必须更加低调,暗中准备,防止被盯上。”
汽车在颠簸中前行,载着两个身怀惊天秘密、心事重重的旅人,驶向烽烟渐起、局势愈发混沌的中原腹地。
数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洛阳。熟悉的街巷,熟悉的灰墙黛瓦,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陈家大院依旧安静,老仆看到他们归来,激动得老泪纵横。陈骥之没有多作解释,只说是山中考察遇到了些意外,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接下来的日子,陈家大院仿佛变成了一个隐秘的作战指挥部。陈骥之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埋首于汗牛充栋的古籍之中。书房的地板上、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地图和他亲手绘制的草图,将“山鬼”部族的八方鼎位图与《禹贡》、《山海经》、《水经注》乃至各种地方志、野史杂谈进行交叉比对。
他试图从那些充满隐喻和神话色彩的古老文字里,剥离出关于九鼎方位的确切线索。“西北之鼎,会不会与昆仑墟的传说有关?”“东南之鼎,是否沉于海眼,或与古越族的祭祀有关?”一个个猜想被提出,又被更深入的研究证实或推翻。这个过程繁琐而枯燥,却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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