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樵苏踪”那断断续续、几乎被时光抹去的痕迹向上攀登,林木的形态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参天古木依旧,但树干更加粗壮虬结,树皮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暗褐,上面挂满了长长的、如同老人胡须般的松萝,随着山风无声摇曳。地面的腐殖层厚得惊人,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踏在某种巨兽柔软而危险的背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花香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冷冽的,混合着岩石、苔藓和某种矿物质的气息。
陈骥之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出现轻微的、持续不断的颤动,不再稳定地指向南方。他时不时停下脚步,对照着那幅秘藏古图,眉头越皱越紧。
“地磁紊乱得厉害,”他低声道,手指拂过罗盘玻璃罩,“这附近的岩石可能含有特殊的磁性矿物,或者……是地脉能量干扰所致。古图的方位需要结合实地观察来校正了。”
阿贵对罗盘一窍不通,但他有猎犬般的直觉和市井中磨练出的敏锐观察力。他注意到,沿着这条模糊的古道前行,周围似乎过于“干净”了。之前随处可见的蛇虫鼠蚁明显减少,连鸟鸣声都变得稀疏而遥远,仿佛这片区域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界限,让大多数生灵望而却步。
“教授,您不觉得这儿太静了吗?”阿贵压低了声音,手握开山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在惨绿色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的古木。
陈骥之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嗯,生灵避易,非吉即凶。小心脚下,注意观察那些刻痕标记,不要偏离路径。”
两人更加谨慎地前行。古道开始变得崎岖,时常需要攀爬陡峭的岩壁,或者借助垂落的藤蔓越过深涧。那些古老的刻痕标记也愈发难以寻找,有时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在布满苔藓的岩缝或树根虬结处发现那模糊的指引。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脊。山脊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云雾在谷底翻腾,看不到底。而前方,古道延伸的方向,却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彻底阻断。
那雾气静止不动,如同巨大的白色墙壁,矗立在森林之中,边界清晰得诡异。阳光无法穿透它,只在雾气表面反射出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白光。雾气内部寂静无声,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甚至连风到了这里都似乎绕道而行。
阿贵看着那片白雾,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喉咙有些发干。“教授,这……这就是‘遇白而止’的那个‘白’吧?咱们……真要进去?”
陈骥之站在雾气边缘数丈之外,仔细观察着。他伸出手,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又蹲下身,抓起一把地面的泥土捻了捻。“这雾气非同寻常。你看,雾气边缘的植物,无论是草木还是苔藓,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像是被抽走了部分生机。而且,这雾气似乎能吸收声音。”
他回想起古图上的谶语——“遇白而止,逢涧则隐”。眼前这白雾,是必须“止步”的警告吗?可是,“樵苏踪”的刻痕明明是指向雾气内部的。是古道穿行其中,还是这白雾是后来形成的障碍?
“黑子的笔记里提到过这种‘死雾’,”陈骥之沉吟道,“说是某些地气郁结不散之处形成,入之极易迷失方向,甚至产生幻象,困死其中。但也有记载,说这种雾气本身可能是一种保护,掩盖着重要的东西。”
他取出古图,再次仔细查看。在“樵苏踪”路径穿过的一片区域旁边,确实用极淡的墨色勾勒了一片云气状的图案,旁边还有两个难以辨认的古字。
“是了,‘迷障’……图上是这么标的。”陈骥之深吸一口气,“看来,这就是古道上的第一道真正考验。”
“那咱们怎么办?绕过去?”阿贵看着那无边无际的白色墙壁,觉得绕过去希望渺茫。
“恐怕绕不过去。”陈骥之摇了摇头,指着古图,“你看,这白雾区域在图上覆盖范围很广,而且‘樵苏踪’是直穿而过。如果绕行,我们很可能彻底失去古道的指引,在这迷宫里彻底迷失。”
他收起地图,目光坚定地看着那片白雾:“我们必须进去。但要做好万全准备。”
两人退后一段距离,找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陈骥之从行囊里取出了一捆结实的麻绳,示意阿贵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则由阿贵牵着。
“进去之后,跟紧我,无论如何不要松开绳子。如果感觉不对劲,或者听不到我的声音,立刻把我拉出来。”陈骥之郑重嘱咐道。他又拿出一些提神醒脑的药材,让阿贵含在舌下,自己也服用了少许。
准备妥当,陈骥之将罗盘小心收好,在这种地磁紊乱、视线受阻的环境下,罗盘已经失去作用。他深吸一口气,手握一根探路的木棍,率先迈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乳白色的浓雾之中。
阿贵紧紧攥着绳子,手心冒汗,紧随其后。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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