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沉寂,通往天枢堂的宽阔石阶与廊道上,已聚起三三两两的人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喧嚣,衣袂摩擦的窸窣声、互相致意的寒暄、以及目光交错间心照不宣的打量,共同织就了一张细密而紧绷的网。今日,焉然镇的权力图景或将改写,表面的秩序井然之下,是无数暗流的汹涌碰撞。
不出谢焜昱所料,这一夜格外漫长。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是在清醒与焦灼的边界反复煎熬。当他拖着脚步赶到天枢堂那巍峨的汉白玉石阶下时,公俊飞和谢坤昶已等候在那里。
“哟,老谢,你这造型……”公俊飞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着他,“昨晚是去扮演国宝了,还是跟噩梦大战了三百回合?” 他试图用谢焜昱惯常的调侃活跃气氛,但谢焜昱那几乎挂到下巴的黑眼圈,和眼中蛛网般密布的血丝,让这玩笑话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担忧。
“没品的冷笑话,真无聊。”谢焜昱的声音沙哑干涩,连反驳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颓丧。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肩膀微微垮着,眼神游离,对周遭的热络景象视而不见。公俊飞心里明镜似的,能让素来乐天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谢焜昱颓唐至此的,除了陈露汐,再无他人。他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拍了拍谢焜昱的背。
这时,陶颀阳也到了。她一身代表陶家的素雅青色长袍,并无繁复绣饰,仅以一件做工精巧的镂花披肩稍作点缀,显得清冷而利落。她的目光先落在谢坤昶身上那身象征谢家身份的深紫长袍上,细致地端详了片刻,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他抚平了领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轻柔,指尖流连处带着不言而喻的亲昵。
“预祝一切顺利。”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谢坤昶耳中。
谢坤昶回以沉稳的凝视,他轻轻掀开刚刚被整理过的衣领内侧——那里,妥帖地安放着一张陶颀阳的小像。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仿佛是说给她听,也是在告诫自己:“正如这工部部长之位,我是摆在明处的‘面子’,你才是真正掌控关键的‘里子’。”
陶颀阳嘴角微扬,没有多言,只是伸手握住谢坤昶手中那柄象征身份与力量的泅龙法杖杖身,动作自然得像牵住缰绳。那一刻,她沉静的气质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并肩而立的威严。“走吧,一起进去。”她说。
“你们先进去吧,我……”谢焜昱话未说完,目光已不由自主地在渐密的人群中逡巡,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起等吧。”公俊飞接过话头,对谢坤昶和陶颀阳点点头,“你们俩先进去。”他顺势靠在了冰凉的廊柱上,姿态看似悠闲,眼神却同样关注着入口方向。
谢焜昱烦躁地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试图找点话题分散那揪心的等待感:“我说你啊,看看周围,成双入对的。你跟白汀兰……后来还有联系吗?”
公俊飞脸上的表情瞬间控制得极其平稳,甚至平稳得有些刻意,仿佛戴上了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没联系了。”
谢焜昱耸了耸肩,带着点不经意的惋惜:“白家的大小姐啊……虽说没有灵力,出国深造了,可人家性格好,家世也好,对你也是真心的。” 他并非故意戳人伤疤,只是在这烦躁不安的时刻,思绪有些口无遮拦。
公俊飞岂会不知?如果没有遇见白汀兰,没有那段温暖又戛然而止的插曲,他或许至今仍是那个将自己深深包裹起来、沉默寡言的孤僻少年。他心底轻轻掠过那句古老的诗句,像是自我慰藉,也像是某种遥远的期许。面上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谢焜昱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人群中。陈露汐出现了。
以往从不装饰的她今日居然精致地点了轻妆,远黛挂眉,弯月映眼,粉面一丝轻柔,身段几分灵秀。烟罗青袍,朱色束腰,活似下凡天仙,可道山水聚神。
谢焜昱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惊艳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刷了他熬夜的疲惫。然而,理智如同冰冷坚硬的礁石,立刻将这股浪潮拍碎。担忧、焦虑、还有昨夜争执留下的隐痛,迅速占据了上风。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拨开三两交谈的人群,走到了陈露汐面前。
距离更近,那精心描绘的妆容不仅没有掩盖她的天然之美,反而更添了几分动人的韵致。轻垂的睫毛,微微侧开似乎带着一丝羞意的脸颊,那轻轻蹙起、惹人怜爱的眉尖……谢焜昱再次看得怔住,昨夜辗转反侧想好的无数说辞,在看到她此刻模样的瞬间,几乎溃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凝聚起全部的意志,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与温柔:“小奶糕……我想了整整一夜,这户部部长,你真的不能当!这太危险了,是个陷阱!”
他预想了她的反驳、她的坚持、甚至她的愤怒,却唯独没料到陈露汐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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