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旭日湖最西端,陡峭的山崖如同巨人臂弯,环抱着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这里便是掌管天下灵宝制作核心的枢械院。与想象中炉火熊熊、锤声震天的工坊不同,此地白墙黛瓦,飞檐斗拱,庭院内小桥流水,奇花异草与嶙峋假山相映成趣,更像是一处清幽雅致的书院。时值深夜,偌大的院落寂静无声,唯有巡夜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而,在枢械院别院最深处,一栋毫不起眼的青砖小房内,却有一点昏黄的烛光,顽强地穿透窗纸,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一串刻意放轻、却依旧在静谧中显得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这间房的门前。来人似乎在犹豫,片刻后,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门轴发出“咯吱”一声悠长而涩滞的轻响,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
烛光流淌而出,照亮了门外伫立的身影。只见此人身段高挑挺拔,穿着一袭质料上乘、绣着暗纹的青色长袍,这是东南陶家的标志性服饰。她手中握着万法灵杖。无需多言,这身装扮与法器,已然昭示了来人的身份:现任陶家家主,陶颀阳。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枢械院低级制式服装的年轻职员,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被打扰的不悦。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陶颀阳身上,尤其是那柄万法灵杖上时,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慌忙侧身让开。
陶颀阳迈步进屋,屋内陈设简单,堆满了各种图纸、工具和半成品的灵枢零件。她目光扫过,并未见到想找的人,便转向那职员,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灵师礼,声音清越而不失礼数:“请问,俞百毓前辈是否在此?”
那职员连忙躬身还礼,语气带着恭敬与一丝为难:“回陶家主,俞前辈他……此刻不在院内,他老人家常年都在后山的‘枯荣洞’里做研究。不知您找他有何贵干?”
“个人私事。”陶颀阳的回答简洁而疏离。
“个人私事?”职员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哦哦,您是他的故交吗?不对呀……”他挠了挠头,“俞前辈这十几年来,几乎从没踏出过这枢械院后院一步,更别说去外面结交朋友了。哪里来的外界故交呢?就算有,也不可能像您这般年轻啊……”
陶颀阳秀眉微蹙,但语气依旧平静:“烦请师傅带路,我有要事,需当面恳求俞前辈。”
“这……”职员更加为难了,“陶家主,不是小的不肯带路,实在是……俞前辈他有个规矩,立下多年了,说是……陶家人,一概不见。”
“陶家人不见?!”陶颀阳的声音瞬间拔高,眉头紧紧锁起,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流露,“这是什么道理!我出生前,我母亲陶蒙曾是这枢械院的副师!我奶奶陶老夫人,更是一直担任工部部长至荣休!俞前辈与我陶家渊源颇深,何以今日翻脸不认人至此?!”她语气转厉,“你只管带路!剩下的规矩,我亲自去与他分说!”
话一出口,陶颀阳自己也察觉失言。既然声称是“故交”前来叙旧,又怎会不知俞百毓不见陶家人的规矩?这番质问,岂不是自相矛盾?她心思电转,立刻收敛了怒容,换上一副温婉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厉色只是错觉。同时,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轻轻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师傅,”她的声音柔和下来,“深夜打扰,实在过意不去。这点心意,权当请师傅喝杯茶。烦请您行个方便,带个路。这身衣服和法杖……”她顿了顿,“我会暂且收起来,不会让前辈为难。”
在摇曳火把的指引下,两人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向后山深处走去。道路逐渐变得崎岖,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土腥气,没走几步,冰凉的露水便打湿了陶颀阳华贵的绣鞋鞋面。越是深入,周围的寒意竟渐渐被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和硫磺味道的闷热所取代,岩壁也变得温热起来。
又前行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比通道宽敞数倍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洞顶有缝隙透下微弱的月光,与洞内几盏长明灯的光线交织,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这里堆满了更多稀奇古怪的器械和材料,而在洞穴最深处,一张巨大的石案前,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正背对通道,伏在案上,对身后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带路的职员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喊道:“俞院长!有人来找您!”
那佝偻的身影微微一顿,缓缓回过头来。
烛光下,陶颀阳看到了一张颇为奇特的容貌。此人满头银丝,白发如雪,但面容却并非想象中那般苍老,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只是异常憔悴,眼窝深陷。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却显得有些失神,仿佛长期专注于极细微之物而耗尽了精力。那佝偻的背脊,更是无声地诉说着长年累月伏案工作的辛劳。
然而,当他开口时,声音却出乎意料地铿锵有力,如同壮年男子,与他的外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谁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