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号”像一条沉默的盲鳗,在由镜面逻辑风暴与凝固之海成的巨大腔体内悄然滑行。引擎被压制在最低功率,只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被船体结构吸收大半的嗡嗡声。飞船外壳上临时加固的焊痕,在偶尔掠过的、不知从何处折射而来的微弱冷光下,反射出粗粝而不祥的色泽。
他们正严格按照碎片数据与薇拉模糊感应修正后的路径前进。这条路径避开了一些看似开阔的“大厅”,专挑镜壁夹角、结构褶皱、光学上容易形成视觉死角的狭窄通道穿行。环境安静得可怕,只有飞船自身系统运转的细微声响,以及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铆钉将自己近乎全部的处理线程都投入到环境监控和路径校验上。他的义眼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淡蓝色,内部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同时处理着来自被动传感器、碎片容器能量读数、薇拉生命体征以及飞船自身状态的数十个数据流。他的机械身躯微微发热,散热系统发出低鸣。
“进入第一处标记区域,‘逻辑风暴残响区’边缘。”铆钉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什么,“空间背景辐射读数异常升高,检测到高强度的、无序的信息湍流。建议切换至纯光学导航,关闭所有非必要主动传感器和外部数据接收端口。”
罗格立刻执行。舷窗外的景象,在关闭了大部分增强滤镜后,显露出其原本的诡异面貌。前方的通道不再是由平整镜面构成,镜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深处不是黑暗,而是不断变幻的、毫无逻辑可言的破碎光影——有时是飞速掠过的、无法辨认的文字瀑布;有时是扭曲变形的几何图形疯狂旋转;有时甚至闪过一帧帧模糊不清、似乎记录着某个实验室或战场场景的残缺画面,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撕心裂肺的尖叫或冰冷电子音的碎片。
“逻辑风暴……”卡恩趴在副驾驶位前的观察窗上,看得头皮发麻,“这玩意儿还‘残响’?我看它活跃得很!”
“这些是过去发生在这里的、剧烈的逻辑冲突或数据灾难留下的‘疤痕’。”铆钉解释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共鸣?或者说是干扰带来的杂音?“强大的信息湍流扰乱了局部的现实稳定,留下这些无法被镜像迷宫完全‘消化’或‘修复’的痕迹。它们本身没有主动攻击性,但任何进入其影响范围的有序信息体——比如我们的导航系统、通讯信号,甚至是我们大脑的思维——都有可能被其干扰、扭曲,甚至植入逻辑悖论或疯狂碎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飞船的航向微微偏了一下,罗格及时手动修正。
“我的方向感有点……不对劲。”卡恩晃了晃脑袋,感觉眼前的景象似乎重叠了一瞬,“好像左边变成了上边?”
“集中精神,不要尝试去‘理解’你看到的那些光影。”罗格沉声道,他的意志如同磐石,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最基础的视觉线索和手动操控上,“把它们当成背景噪音,忽略掉。”
最痛苦的或许是铆钉。作为高度依赖逻辑和数据处理的存在,这片区域对他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他身体上的幽蓝纹路明灭不定,义眼中的数据流不时出现短暂的乱码和跳跃。但他咬着牙(尽管他没有真正的牙齿),将更多能量分配到协议核心的稳定性维护上,强迫自己过滤掉那些无意义的疯狂信息湍流。
“前方三百米,有路径标记……但被风暴残响严重遮蔽。”铆钉报告,声音有些断续,“建议……减速。我需要……重新校准……”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医疗床上,似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薇拉,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薇拉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却有些涣散,直勾勾地望着舱顶(那里映照出舷窗外扭曲的光影)。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背部的紫色纹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与旁边容器中橙黄碎片的脉动光芒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同步闪烁!
“薇拉?”罗格立刻问道。
“他们……在争吵……”薇拉的声音很轻,带着梦游般的恍惚,却又奇异地清晰,“不……是在悲鸣……碎片……在‘听’……也在‘哭’……那么多声音……被撕碎了……‘铁律’……‘第一协议’……‘不得以有序湮灭无序’……他们违反了……他们自己违反了!”
她的话语无伦次,却让铆钉猛地一震!
“第一协议……不得以有序湮灭无序……”铆钉的义眼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自身的协议核心仿佛被这几个词触发了某种深层检索,“这是……旧联盟‘文明观测与守理发理事会’的创始核心准则之一!是‘守门人’体系必须扞卫的最高‘铁律’!它禁止以任何形式的‘绝对秩序’去彻底抹除‘混沌’或‘可能性’,认为那会导致宇宙的终极僵死……”
“所以,‘净蚀者’他们……”卡恩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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