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相源典 第12章 清溪茶园

翌日清晨，一辆灰扑扑的、没有任何云家标识的简陋马车，载着陈尘，晃晃悠悠地驶出了青云城西侧门。

驾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车夫，也是云家的下人，显然得了吩咐，一路上除了必要的问路，几乎不与陈尘交谈。

马车沿着夯土官道前行，两侧是阡陌纵横的农田和零星散布的村落。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驱散了清晨的薄雾，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拐上了一条通往山麓的岔路，路面变得颠簸起来。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一片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翠绿茶园映入眼帘。晨曦映照下，漫山遍野的茶树泛着油润的光泽，如同铺开的绿色绸缎。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涧蜿蜒而下，穿过茶园，发出淙淙水声，这便是“清溪”之名的由来。

茶园入口处，立着一座简陋的竹木牌坊，上面挂着“云家清溪园”的匾额，字迹已有些斑驳。牌坊下，两个穿着粗布短打、腰间挎着柴刀、眼神带着几分懒散和戾气的汉子，正靠在那里晒太阳，看到马车过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并未上前盘问。

马车在牌坊外停下。老车夫低声道：“陈尘少爷，茶园到了。里面路窄，马车进不去，小的在此等候。”

陈尘点了点头，跳下马车。双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茶香，混合着山间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旧青衫，握了握袖中那枚冰凉的木质令牌，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牌坊。

茶园内的景象，与外界看到的宁静优美截然不同。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主路向里走，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茶农正在茶园间劳作，他们动作麻木，眼神空洞，看到陈尘这个生面孔，也只是漠然地看一眼，便继续低头忙碌。偶尔有几个监工模样、提着皮鞭的汉子走过，茶农们的动作便会下意识地加快几分，透着一股压抑的恐惧。

路的尽头，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建着几排简陋的屋舍，有仓库，有炒茶作坊，还有一座比其他屋舍稍显齐整些的二层竹楼，那里应该就是管事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竹楼前，一块空地上，此刻正围着一群人。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绸缎短褂、露出两条筋肉虬结古铜色手臂的壮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粗声粗气地指挥着几个手下将新炒制好的茶叶装箱。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一直划到脸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扭动，更添几分凶悍。此人便是赵虎。

在赵虎身旁，还站着一个身材精瘦、眼神闪烁、留着两撇鼠须的汉子，正是他的结拜兄弟，茶园护卫头目刘莽。

陈尘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

那些装箱的伙计停下了动作，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刘莽凑到赵虎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赵虎放下茶杯，一双豹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上下扫视着陈尘，尤其是在他那一身旧衣衫和苍白瘦弱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带着浓浓的嘲讽：

“哟，这是哪阵风，又把云家的贵人给吹来了？怎么，前几个没吃够苦头，这次派了个更不经打的毛头小子？”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江湖人的粗犷和蛮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周围那些手下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看向陈尘的目光充满了戏谑和不怀好意。

陈尘停下脚步，距离赵虎约莫五丈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远超普通人的气血波动，带着一股蛮牛般的压迫感，确实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他压下心中的一丝本能紧张，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原主惯有的怯懦，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将手中的木质令牌和文书举起：

“云家陈尘，奉主母之命，前来收取本月茶园供奉。”他的声音不大，在赵虎的嗓门下显得有些微弱，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陈尘？”赵虎挑了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哦——就是云家那个有名的‘废体’赘婿？哈哈哈！柳夫人还真是……体恤下属啊，派你来收供奉？是让你来游山玩水，还是嫌你碍眼，打发你来我这穷乡僻壤？”

哄笑声更大了。

陈尘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笑声，依旧举着令牌和文书，重复道：“赵管事，请按例缴纳本月供奉。”

赵虎脸上的笑容一收，豹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旁边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茶水四溅。

“供奉？哼！”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他身材极其高大，比陈尘高了将近两个头，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陈尘完全笼罩，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小子，你看不到吗？”赵虎指着那些正在装箱的茶叶，粗声粗气道，“今年天气不好，虫害又多，茶园收成大减！这点茶叶，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供奉上缴？你回去告诉柳夫人，就说我赵虎尽力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月的供奉，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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