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礼堂为之一静,
然后,
轰!
猛然爆发,
“我的天啊,这么说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关雎不是诗?而是一首歌词?”
“我头皮发麻啊,那我们以前学的是什么?”
“难以置信...”
这次,就连高明都坐不住了,
他太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整个《诗经》的研究方向是错的,
换句话说,这番言论一旦坐实,甚至能改写历史!
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林枫,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你小子是信口胡说,
没想到,
是真有东西啊!
反观一旁的仲泽,眼中的不满也早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满满的凝重,
林枫的这套理论有没有问题?
从传统文学的研究角度来讲,确实没有太大漏洞,
因为文献古籍遗失的缘故,所以现行主流观点,对一些历史文献的解读,
只能靠猜想,
也就是说,只要你的猜想符合逻辑,
符合当时的时代特点,
并且有相应的文献佐证,
那就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频繁出现的叠韵词,
非常稳定的二二拍节奏,
加上毫无漏洞的押韵...
不,应该是近乎疯狂的押韵...
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林枫的猜想是有道理的!
想到这,仲泽深吸一口气,
言语里已经带了几分郑重,
“敢问小友,既然你说《诗经》源自民间歌谣,那请问《雅》、《颂》中的部分诗词该做何解?”
不知不觉间,他对林枫的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请教之意。
“对,《大明》、《皇矣》篇幅那么长,怎么可能是歌谣!”
仲泽的话,
对唐朗来说,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他无法接受,心中神圣无比的《诗经》,
居然是源自他最瞧不起的民间歌谣!
林枫点点头,
但从歌词的角度来讲,
《诗经》中的许多篇幅确实不适合吟唱,
哪怕是在前世,
这个问题也是存在争议的,
他没有理会早已失了魂的唐朗,
而是看像台下的仲泽,
微微拱手示意,
这颇具古风的动作,让仲泽也愣了一下,
随即嘴角微微扬起,
同样冲着林枫微微躬身,
京都大学文学院副院长仲泽,
请赐教!
林枫的目光陡然凌厉,
他猛的上前一步,
“郑康成注《仪礼》指出,堂上歌《雅》,堂下奏《雅》,《小雅·鹿鸣》中“鼓瑟吹笙”四应作何解!“
仲泽台下负手而立,
“朱子早破此妄!风雅之正,乃王化基也——请问《大雅·江汉》经营四方,这等征伐檄文,要搭配何等乐器?“
林枫嘴角扯出一缕笑意,
“依你之见《鲁颂·泮水》中的“翩彼飞鸮”不是舞容?诗言其志,歌咏其声,这八字被你生吞了不成!”
仲泽眼中迸发出一缕精芒,
“《周礼·大司乐》以乐语教国子,乐语者,讽诵言语也!小友怎不念念《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分明是巫祝裂龟的咒言!”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季札观乐,闻《颂》,曰至矣哉!莫非吴国公子幻听了?”
“《尚书·舜典》诗言志,歌永言,六字先分君臣!《清庙》祀文王当肃雍显相,岂是这等儿女嬉游之调?”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没有旋律能写出这样流转的节奏?没有曲调会设计这样回环的复沓?”
“《周颂·清庙》中於穆清庙,四个字拗口得像石块,你写歌会写这种硌牙的句子?”
“钟鼓既设,一朝飨之,莫非周天子摆着编钟磬器是为了听你念经?”
仲泽深吸一口气,
“商鼎周簋也刻着“永宝用”,你怎么不说是歌词?《大雅》里动辄百言的政论,唱起来不怕憋死?”
林枫冷哼一声,
“所以你觉得笙磬同音是摆设?非要所有诗句都像《采薇》那般才配叫歌谣?”
仲泽突然提起气势,猛的一拍桌子,
“正是!歌谣要活色生香!这若是歌,你给我唱一个看看!”
林枫当然不惯着他,
“跟你这种迂腐之人说不通!《诗经》本就是歌词!天子开宴会要唱《雅》,祭祖宗要唱《颂》,你当古人跟现在一样干念经?”
“你放屁,《大雅》动不动几百字批判社会,这要谱成曲能憋死你!”
“礼乐射御书数!乐排第二!从小就要学唱诗人,跟你一样五音不全?”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诗经》里半句曲谱都没传下来?因为压根就不是让人唱的!”
“礼乐崩坏四个字让你吃了?为什么没传下来,你去问古人,分封制和宗法制是我灭的?”
仲泽目光死死盯着他,
“即便如此《诗经》经过官方整理改写,早已不是原生态歌谣!
林枫抱着膀子,嘴角闪过一丝不屑,
“那也否定不了《诗经》起源于歌谣的事实!”
空气陡然凝固,
林枫站在台上,俯视着台下的仲泽,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打了个对撞,
好似有火光在闪烁。
至于周围的人早就已经听懵了,
你尼玛都是什么啊,
我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高明也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
好端端的一个中秋诗会,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台上的林枫,
你小子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能和仲泽这种文学大家争论不落下风?
此时,整个礼堂静悄悄的,
连呼吸都忍不住压低几分,
甚至后排的记者都愣在原地,
连手中的相机都不顾上...
压抑的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
终于,仲泽笑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只有惊叹和赞许,
双手作揖,对着林枫深深施了一礼,
林枫也卸下紧绷的伪装,
对着他同样深深还礼。
这场关于《诗经》的辩论,就到此结束,
看似没有分出胜负,
不过仲泽知道,
他输了,
林枫用一个堪称异想天开的想法,
撕开了传统文学的一角,
他让延续千年的政治隐喻变得摇摇欲坠。
“关关雎鸠”不再必然是“后妃之德”,可能真就是一首炽热直白的情歌。
这不仅仅是对传统文学的质疑,更是进行了一次价值的重估。
他让文学从供奉圣像的祠堂,回归到炊烟袅袅的村庄,
让创作的权威,从仰望古代的士大夫,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