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朗弯着腰,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你放屁!”
“诗词是神圣的,他承载着“文以载道”的使命,岂是你那市井勾栏里的淫词艳曲能比的!”
林枫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唐朗,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在你们看来,歌手唱出来的就是鄙俗,只有经过你们定义的才是高雅,”
“妄你们自称诗词协会,却连什么是真正的诗词都不知道?”
神圣?文以载道?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唐朗,
“你说诗词是高雅的,是神圣的,那我想问《诗经》里的风,是哪位协会的人写的?你们自称高雅,却全然忘了自己的根是什么!”
“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哀伤,还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渴望!”
“我告诉你!”
林枫一转身,嘴角扯出锋利的弧度,
“诗从来就不是高雅之物,他戍卒在边关望月的乡愁,是农人在烈日下的喘息,是女子在机杼前的长叹!”
“是每一个被生活碾过却还要昂着头嘶喊的普通人!”
“你现在告诉我诗词是神圣的,普通人不配?”
林枫的胸膛跟着剧烈起伏,
声音仿佛蕴含的滔天怒火,
“你们把诗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然后告诉我们,”
“区区戏子,也敢贪图圣人之言?”
“区区怜人,也配称得上满腹经纶?”
“区区倡优,也敢妄议经史子集?”
“你们口口声声尊奉诗词,却连他最基本、最蓬勃的生命力都要否定!”
“你们这不是在弘扬传统文化,而是在亲手扼杀华夏诗词!”
“你,才是亵渎诗词真正的罪人!”
罪人二字,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下。
“哇!”
唐朗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会长!”
“唐老!”
张超的等人瞬间惊恐万分,慌忙冲上舞台,想要扶住唐朗,
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此刻面如金纸,连气都喘不匀,
他一把推来舞台上的众人,
嘴角带着一缕鲜血,显得无比狰狞,
“林枫,就算你说的对,但《诗经》乃先贤经典,字字珠玑,蕴含至理,岂是你能妄加评论的!”
先贤经典?
林枫冷笑一声,
“《诗经》乃先贤经典没错,但你们只知道捧着《雅》、《颂》大谈教化,可曾真正看过《国风》?”
不等他回答,林枫继续说道:
“《周礼·春官》有载:“太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请你告诉我,其中的日风是什么意思?”
唐朗挣扎着说道:
“风当然指的是观民风,知得失!”
“既然风指的是观民风,那请问唐会长,如何观民风?”
“当然是由采诗官进行采集,最后梳理汇总!”
“既然如此,那《汉书·食货志》曾记载:“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
“请问唐会长,其中的音律二字当作何解?”
这番引用,让唐朗瞬间愣了一下,
《汉书·食货志》他当然读过,只是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
这一次,就连台下的仲泽也皱起眉头,
他主动站起来,
“林小友,你究竟想说什么?”
相较仲泽的突然加入,观众早就听愣了,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什么音律?这怎么还讨论到《诗经》上了?”
“不知道,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岂止是厉害,唐朗都被气的吐血了...”
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声,林枫转过身目光平静,
“我想说,你们所无比推崇的《诗经》,起源正是这些人口中的瞧不起的民间歌谣!”
歌...歌谣?
这两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
让仲泽整个人愣在原地,
不仅是他,观众们也都傻眼了,
《诗经》的起源是民间歌谣?
这怎么可能?
《诗经》章法严整,用词典雅,回环复沓,这种高度的艺术成熟性,怎么可能源于民间,
至于歌谣就更扯了...
像大家熟知的《大明》、《皇矣》等,
篇幅那么长,根本就不适合演唱,反倒是更接近以诵读的方式呈现。
林枫这是得意忘形了?
否则怎么会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而此时唐朗却笑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得无比开心,
“哈哈哈,林枫你完了,你彻底完了!”
“为了给你口中的歌曲正名,恶意曲解文学着作,《诗经》乃是经书,乃圣人之言,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作曲人能污蔑的!”
这中气十足的音调,哪像一个垂暮已久的老人,此时的他无比兴奋,
曲解传统文学着作,这一个帽子扣下去,
林枫就算不死也得蜕层皮!
听到这话,观众们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踢馆了,
经唐朗这么一说,
接下来的林枫,怕是要面对整个传统文学的冲击!
你就看仲泽的表情就知道了,
此时的他眉头早已扭成一个麻花,
我承认你写诗写得好,
但就像唐朗所说,
《诗经》乃圣人之言,起源于民间诗歌?
你真当这些文学研究者是吃干饭的?
你这不是在挑衅诗词协会,是在挑衅整个文学界啊!
简单的冷静过后,仲泽深吸一口气,再看想林枫时,
眼中已经多了一抹深意,
“小友这话有些过分了,现行的《诗经》经过圣人删订,早已升华,乃承载教化之责!怎能起源于歌谣!”
若他此刻承认失言,仲泽或许还会出于惜才之心为他斡旋。
但若他执意坚持......
仲泽不介意让这位少年见识一下,什么叫文学大师的锋芒。
面对这近乎冰冷的质问,林枫却笑了:
“圣人也是人。孔子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他强调的是诗的功用——他能激发情感,能观察社会,能沟通群体,能抒发怨愤。”
“可他何曾说过——诗,不是歌谣?”
“他何曾说过诗不是歌谣?”
这一问,让仲泽再次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