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桥指挥所里,赵刚将一份沾着泥点和血渍的最终统计放在陈实面前,声音哽咽:
“师座,强攻司令部作战自9月6日至11日,我师共阵亡1612人,伤者不计其数,518团、517团建制已残,而日军估算伤亡不足500人……”
报告旁边,是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装满了从战场上收集来的、属于阵亡将士的铭牌。
金属的冰冷触感,直透心底。
陈实闭上眼睛,流下了两行泪水。
那都是他的兵,他最亲爱的‘孩子’啊。
却因为最高统帅的命令不顾一切的向日寇发起决死冲锋。
全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短暂的悲伤过后,陈实振作精神,他深知,此时想拿下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已然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必须为全师剩下的弟兄们考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实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悲伤被一种更冷峻的决断取代,“这样下去,87师迟早全军覆没,弟兄们将永远沉眠在这片焦土上!传我军令:各部立即停止强攻!转入被动防御,依托现有工事,跟鬼子打拖延战!保存实力,等待转机!”
传令兵肃然立正,领命飞奔而出。
然而,喘息的时间转瞬即逝。
命令下达不到半小时,通讯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指挥所,手里攥着集团军司令部最新的电令,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师座!急电!张总司令命令:日军第3师团主力已在吴淞口成功登陆!其前锋正猛攻宝山,并分兵直扑江湾,我师侧翼及后路面临被彻底切断的危险,命我部立即放弃现有阵地,火速撤至江湾二线预设阵地,不得延误!”
“什么?!”陈实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抓过电文。
吴淞口登陆的鬼子主力,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向了87师疲惫不堪的侧背。
张华浜、吴淞方向的枪炮声仿佛一瞬间变得清晰而迫近。
侧翼洞开,后路堪忧,虹口当面的日军如果再压上来……87师残部将被合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刚!”陈实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身旁同样脸色煞白的参谋长,“立刻执行撤退命令!传令各部:有序撤退!按预定序列,交替掩护,向江湾二线阵地转移,务必保持建制,避免混乱! 518团断后!炮兵团剩余火炮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破坏!”
赵刚重重一点头,转身冲了出去,嘶哑的吼声在指挥所内外响起:“撤退!撤向江湾,快!各部交替掩护,动作快!”
撤退的号角声凄厉地划破硝烟弥漫的天空。
早已疲惫不堪、伤亡惨重的87师残部,如同受伤的巨兽,开始艰难地向后蠕动。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抬着仅存的轻伤员,丢弃了过于笨重无法带走的装备,沿着预定的撤退路线移动。
秩序在巨大的压力和求生本能下艰难维持着。
但日军岂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虹口当面的日军在得到吴淞口登陆成功的消息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展开了凶狠的反扑和追击。
枪炮声骤然加剧,从四面八方压来。
炮弹追着撤退的队伍炸,机枪子弹在撤退路线上织成火网。
日军小股部队甚至利用熟悉的地形,大胆穿插,试图分割、截断撤退中的**。
“师座!鬼子咬得太紧了!尤其是辎重队和……和重伤员收容点,根本走不快!再这样下去,断后的518团会被拖垮,整个撤退队伍都可能被鬼子冲散!”赵刚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报告,脸上沾着硝烟和血迹。
陈实的心猛地一沉。
他冲到临时观察口,望远镜里,撤退的道路上,那些躺在担架上、甚至只能靠爬行的重伤员,成了队伍最大的拖累。
抬他们的士兵步履蹒跚,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断后的518团士兵在凶猛的追击火力下伤亡激增,苦苦支撑。
一个残酷的、他绝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回避的选择,冰冷地摆在了面前。
如果再继续带上重伤员,那么就会有更多的弟兄被日寇追上,死去。
陈实握着望远镜的手指捏得发白,骨节突出。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悲凉。
陈实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命令……无法行动的重伤员……就地安置。给他们留足手榴弹!另外,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不落地全都记下来!派文书兵,立刻去办!我要让87师活着的每一个人,都记住他们!”
这道命令,如同冰锥刺穿了所有听到的人的心。
所有人都知道,师座这是打算彻底放弃这批重伤员了。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亲手抛弃自己的手足战友,众人难免感到不忍和悲伤。
赵刚身体晃了晃,嘴唇颤抖着,最终只能重重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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