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的枪声并未因夜幕的深沉而完全停歇,零星的冷枪和爆炸声仍不时撕裂寂静,提醒着山谷中的人们,死亡依旧在徘徊。
然而,交战双方的态势,已然在几天几夜的残酷绞杀中,发生了微妙而决定性的变化。
87师部掩蔽所里,蜡烛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
陈实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阅读着各团报送上来的伤亡统计和弹药消耗报告。
数字是冰冷的,但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张曾经鲜活的面孔,或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赵刚递过一杯热水,声音带着疲惫:“师座,各团伤亡都不小,尤其是向凤武的521团,减员接近三成。弹药消耗巨大,特别是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库存已经告急。鬼子虽然被我们打疼了,但骨架还在,火力依然占优。”
陈实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用掌心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
陈实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赵刚,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异常清醒:“老赵,你觉得,我们还能在这里吃掉谷寿夫吗?”
赵刚推了推眼镜,苦笑一下:“难。除非第五战区能派主力过来合围,或者鬼子自己彻底崩溃。但眼下看,两者可能性都不大。谷寿夫现在像只缩进壳里的乌龟,虽然难受,但硬砸,我们的代价会非常大。”
“是啊……”陈实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投向地图上代表日军纵深的区域,“我们给了第六师团迎头痛击,干掉了它不少精锐,烧了它的后勤,甚至端了它一部分炮窝子。这笔血债,算是讨回了一点利息。但谷寿夫的主力犹在,困兽犹斗。再僵持下去,就成了消耗战,正中了畑俊六下怀。他用一个师团拖住我们,换取武汉方向的顺利推进。”
陈实站起身,手指在地图上从黑石峪划过,落向大别山更深、更广阔的腹地:“我们的价值,不在于和鬼子一个师团在这里拼光。而在于继续做一颗灵活的钉子,一颗让他坐卧不安、时时刻刻要防备的钉子!”
“师座你的意思是……撤?”赵刚明白了陈实的想法。
“不是溃退,是主动转移!”陈实斩钉截铁地说,“战果我们已经拿到,战略上迟滞、消耗第六师团的目的基本达到。现在,该跳出这个战场,寻找新的战机了。让谷寿夫在这片烧焦的山谷里继续守着他的乌龟阵吧,我们到更广阔的地方去闹革命!”
陈实迅速下达命令:“通知各团,交替掩护,逐次撤离阵地。向凤武的521团伤亡大,先撤。袁贤瑸的517团负责断后,利用夜暗和地形,多设疑兵,迷惑鬼子。沈发藻的518团向西北方向运动,开辟新的游击区。伤员和重要物资,由地方同志协助,立即向预设的备用基地转移!”
“告诉同志们,我们这一仗,打出了87师的威风,打出了华夏军人的骨气!现在,我们转移,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更好地打击敌人!是为了让更多的鬼子睡不着觉!”
……
与87师指挥部果断决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军阵地上的压抑和猜疑。
谷寿夫同样一夜未眠。
炮兵阵地被毁的怒火和挫败感还未平息,前沿报告华夏军队的袭击强度似乎有所减弱,但夜间的冷枪和零星交火依然存在,让他无法判断这是对方力竭的征兆,还是又一次大规模进攻前的宁静。
“师团长阁下,支那军的攻击似乎……缓和了一些。”
参谋长谨慎地报告。
谷寿夫阴沉着脸:“缓和?这或许是陷阱!陈实此人,狡诈异常,不可轻信!”
他走到观察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山影,总觉得那黑暗中隐藏着无数的杀机。“命令各部,加强警戒,严防支那军夜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出击!”
谷寿夫内心其实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他渴望能尽快打破僵局,一雪前耻。
另一方面,黑石峪的惨痛教训让他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冒险。
部队的伤亡和低迷的士气,也让他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攻势。
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对于骄傲的谷寿夫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
夜色,成了87师最好的掩护。
各部队严格按照命令,悄无声息地撤离阵地。
工兵们在放弃的工事里布下诡雷,哨位上扎起草人,灶坑里留下些许余烬。
撤退的队伍井然有序,伤员被妥善抬运,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向凤武带着521团剩余的官兵,沉默地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虽然撤退,但队伍并未涣散,士兵们的眼神中除了疲惫,更多了一份经历血火淬炼后的沉稳和坚定。
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
袁贤瑸的517团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手,在主力撤离后,继续用冷枪、小股袭扰制造着紧张的假象,让对面的日军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天色微明,日军前沿阵地才敢小心翼翼地派出侦察兵。
他们看到的,除了被摧毁的工事和双方阵亡者的遗体,就只有一片空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