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的嘶鸣划破黎明前的寂静,钢铁巨兽在晨曦微光中缓缓驶入衡阳站。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铁锈和紧张的气息。
站台上,日军巡逻队刺刀雪亮,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便衣特务混迹在稀疏的旅客和搬运工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张瑞安戴上了人皮面具,穿着不起眼的深灰色学生装,拎着一个半旧的藤编书箱。
他混在几个同样学生打扮、神情惶恐的年轻人中,通过了最外围的盘查。
张瑞安的证件经得起推敲,神情寡淡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与疲惫,与周围逃难学生的气质融为一体。
书箱里除了几本旧书和简单衣物,底层巧妙隐藏着分解开的工具和那把吴老狗给的窄刃匕首。
他按照情报指示,登上了第三节车厢——这是普通乘客与后方几节“特殊车厢”之间的缓冲区域,相对容易混入,也便于观察。
车厢内空气污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神色仓惶的小商人,几个低声交谈、似乎另有目的的江湖客,还有零散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警惕的日本便衣。
张瑞安找到自己的座位——一个靠窗的硬座。
他将书箱放在脚边,身体微微蜷缩,脸转向窗外,目光却借助玻璃的微弱反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车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四道目光在不同角度审视着新上车的乘客,其中一道尤其锐利,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略长了一瞬。
张瑞安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心跳没有丝毫加速。
他甚至刻意让眼神显得更加空洞迷茫一些,完全是一个被战乱吓坏了的、不知所措的年轻学生模样。
那道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缓缓移开了。
火车在加煤和检修的嘈杂声中停留。
张瑞安看到一队穿着日军军服、气质却更加冷硬精悍的士兵从站台另一端快速登上了后方的车厢,隐隐护着中间一个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包厢。
那应该就是近卫昭彦所在的核心区域。
但他并未看到目标本人,甚至连一个疑似的高级军官身影都没见到。
近卫昭彦的隐藏,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
汽笛再次长鸣,火车沉重地启动,驶离衡阳站,将混乱的站台抛在身后,一头扎进湖南丘陵渐浓的晨雾之中。
车轮与铁轨规律的撞击声成了车厢内唯一的背景音。
张瑞安闭着眼,仿佛在假寐。
但是思绪却随着这单调的节奏,飘回了红府的那个黄昏。
陈皮暴怒的脸,发红的眼眶,砸在石桌上的拳头,还有那绝望的嘶吼……画面清晰。
然后,是自己抬起手,轻轻拍在他紧绷手臂上的触感。
那个动作做出来时,毫无迟滞,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
与此同时,远在长沙。
陈皮从红府外墙上那片浓重的阴影里离开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的困兽,在长沙城阴冷潮湿的巷陌间疾走。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偶尔撞见的流浪猫狗都夹着尾巴仓皇逃窜。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张瑞安那个轻拍他手臂的动作,还有那句平静的“我会回来”。
每一个细节都在灼烧他的神经。
陈皮的内心怒火中烧。
就他妈那么一下。轻飘飘的。老子手都被他拍痛了。
死孩子,手劲儿这大,他倒好,跟拍灰尘似的。
关键是……还管用。 自己的气真消了。
真他妈邪了门了!以前是,现在还是!老子发火给谁看?
啊?不都是为了他吗!他懂个屁的危险!张启山那老王八蛋就是让他去送死!
愿意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分明是咋一下下凿地他心窝。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去?安安好不容易才回来,好不容易……眼神没那么空了,还会对老子笑了(虽然那笑淡得跟没有一样)…...
老子的弟弟一根毛都不能少。 少一根,老子把张启山的佛爷府掀了,把日本人的铁路炸了,把天捅个窟窿!
这个孩子是他捡回来的。那点光,捂了这么多年,早他妈跟命拴一块儿了。谁想掐灭,老子先剁了谁的手!
明明两次,两次都是我把瑞安捡回来的,他分明只是我的弟弟,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要为了他们,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去牺牲!
就应该把安安关起来对吗,这样子的话吗,他就只会在意我一个人,我们之间的羁绊才是最深的!
张启山那帮人顾全大局瞻前顾后,老子不用!老子只要他平安回来!
心中这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与偏执,最终化为冰冷刺骨的决断。
陈皮猛地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家看似寻常、入夜后却宾客盈门的赌坊后门。
他眼中红光未褪,却已沉淀为一种骇人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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