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领着陈皮和张瑞安穿过层层守卫,踏入张启山那间气氛凝重的书房。
张启山端坐于主位,不怒自威。
然而,他们刚落脚不久,书房外便传来了细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收到街面消息的吴老狗、二月红等人,已是不请自来,恰好到了门口,正被亲兵拦下通报。
书房内的注意力被短暂吸引。
就在这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瑞安,目光却直直落在张启山身上,他那双空洞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辨识。
他微微偏头,用那种依旧干涩,却带着一丝确认意味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穷奇?外家?”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骤然在书房内炸响!
张启山脸色剧变,一直沉稳把玩玉胆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倏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过张瑞安,又猛地射向书房门口的方向,厉声喝道:
“封锁府邸!任何人不得出入!刚才的话,若有半字泄露,格杀勿论!”
门外的亲兵领命,瞬间脚步声杂乱远去,整个府邸的气氛骤然绷紧到了极点。
张日山也是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张瑞安。他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这秘密关乎张家根本,更是他们立足长沙的隐痛,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而被张启山那凌厉如实质的杀气与骤然爆发的威势所慑。
张瑞安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脸上那惯常的空白和漠然如同冰面般碎裂,显露出一丝近乎无措的痕迹。
他嘴唇微微抿紧,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垂落,避开了张启山骇人的目光,像个不小心打碎了贵重物品的孩子,带着一种与成熟外表极不相符的、纯然的茫然与细微的紧张。
他闭上了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陈皮虽不清楚“穷奇”、“外家”具体所指,但看张启山和张日山如此激烈的反应,还有张瑞安身上发生的怪异的事情,也知事关重大。
然而,他更在意的是张瑞安那瞬间流露出的、近乎委屈的无措。
陈皮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挡在张瑞安身前,将他完全护在自己身后,对着张启山怒目而视,语气冲得很:
“张启山!你凶什么凶!安安他还小,而且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就算说错了什么,那也是无心的!你摆这副阵仗吓唬谁呢?!”
他这“安安还小”脱口而出,全然忘了身后之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牵着手、护在身后的稚嫩少年,而是身形挺拔、容颜长开的青年。
在陈皮那偏执而守护欲极强的内心里,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张瑞安永远都是那个会甜甜喊他“橘子哥”、需要他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小小少年。
这过于护犊子的姿态,与张瑞安如今成熟外貌形成的反差。
以及张瑞安那难得一见的、带着点无辜和犯错后心虚的表情,让书房内紧绷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
恰好此时,得到允许的吴老狗和二月鱼贯而入,刚好听到了陈皮的怒吼,也看到了被陈皮严实实挡在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和一张带着些许无措表情的俊脸的张瑞安。
吴老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陈皮道:
“哎哟喂,陈皮,你这老母鸡护崽的架势摆给谁看呢?
没看见咱们瑞安都长这么大了?你这声‘还小’说得也不亏心?”
二月红虽未笑出声,但眼底那抹清冷也化开些许无奈的莞尔。
他目光扫过张瑞安那与年龄不符的直白表情,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瑞安如今心性如同赤子,言语无忌,佛爷又何必与他较真。”
他这话,既是点出张瑞安的状态,也是无形中在为他开脱。
张启山被几人这么一打岔,胸中翻涌的惊怒也稍稍平复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椅中,目光复杂地看着被陈皮护得死死的、依旧微垂着头的张瑞安。
他知道,责怪一个失忆之人毫无意义,尤其是这孩子……恐怕根本不明白自己那句话的分量。
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惫:“罢了。日山,加强戒备,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
他又看向张瑞安,语气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带着审视。
“瑞安,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张瑞安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空洞,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无措只是幻觉。
他如实回答:“感觉。血脉有些相同……但又不一样。”
这种感觉,张瑞安在街上靠近张日山时便有模糊感应。
而张启山身上的更为清晰,进入这府邸后,更是感应到多处类似的、但更为斑驳稀薄的气息。
这话再次让张启山和张日山心中一震。
仅凭感觉就能分辨张家内外的血脉?这绝非寻常张家人能做到!
看来,瑞安的身世......
本家......麒麟......吗......不是只有张起灵才是......
陈皮见张启山不再追究,这才稍稍放松,但依旧紧挨着张瑞安站着,呈保护姿态。
吴老狗凑到张瑞安身边,好奇地打量他,又想伸手去拍他肩膀,想到齐铁嘴的遭遇,手伸到一半又讪讪收回,嘿嘿笑道:
“好小子,长大了模样更俊了,就是这脑子……唉,不怕,五哥我认识不少名医,肯定能给你治好!”
张瑞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府邸依旧封锁,气氛依旧凝重,但因为这个小插曲,让在场这些见惯了风浪的九门当家们,心中都不由得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
找回张瑞安的记忆,恐怕不仅仅是治好他的失忆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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