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钳子离开后留下的简略地图,如同灼烧的印记烙在李维的脑海中。三角空间内浑浊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滞重,粉碎机永不停歇的撞击声此刻听来,更像是一种催促,一种来自这片钢铁坟墓深处的、沉闷而不耐烦的倒计时。
电量:9.7%。
这个数字沉甸甸地压在李维心头。它不仅仅代表着01即将失去行动能力,更像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他在“锈胃”深处建立起的第一块脆弱的立足点,正随着能量的流逝而悄然崩塌。没有01,他将失去最可靠的(尽管笨拙)的助手,失去一个可以分担部分风险的、绝对忠诚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将失去在过去几天里,于这片绝望废墟中好不容易重新凝聚起来的一点点“主动性”。他将重新变回那个纯粹的、只能被动躲藏和挣扎的“零”。
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短暂而高效的休息后,李维开始行动。他没有立刻唤醒01,而是先利用手头极其有限的工具(主要是那把多功能刀和一些从垃圾中搜集来的、勉强能用的简易器械),开始制作他认为必需的“探险装备”。
首先是一个简陋但有效的辐射剂量计。他从一个彻底报废的旧盖革计数器上拆下了核心的传感器管,虽然精度无法保证,但至少能对强烈的辐射发出警告。他用找到的一个小型电流表头(表盘玻璃碎裂,但指针还能动)和几个电阻电容,配合自己编写的一段极其简单的、烧录进一块老旧单片机里的程序,制作了一个指针式辐射警报器。当辐射超过某个阈值时,指针会跳入红色区域并发出轻微的蜂鸣——前提是它还能正常工作。
接着,他利用几片相对完整的防辐射铅板(从一个破损的医疗废物容器上切割下来)和结实的帆布边角料,为01的关键部位——主控板、能源单元、以及几个核心伺服电机——制作了可拆卸的简易屏蔽罩。这些罩子会增加重量和影响散热,但总比让脆弱的电子元件直接暴露在未知辐射中要好。他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件铅箔衬里的斗篷,虽然防护效果有限,且行动不便,但关键时刻或许能挡一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一个临时的“充电宝”原型。他找到几个不同型号的旧锂电池,容量都已严重衰减,且内阻不一。他用自制的点焊设备(其实就是利用一个高功率电阻瞬间发热来融化金属连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并联起来,以增加总容量。然后,他设计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升压和稳压电路,目标是将这个拼凑电池组的输出电压稳定在01所需的规格。电路原型丑陋而笨重,焊接点粗糙,效率低下,但经过反复测试和调整,最终能够输出相对稳定的电流。他将这个危险的“能量包”用绝缘材料和金属外壳严密包裹,防止短路或意外撞击引发危险。
所有这些工作,都在01深度休眠、外界噪音轰鸣的背景下,争分夺秒地完成。汗水浸透了他简陋的衣衫,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多次,眼睛因长时间专注和昏暗光线而布满血丝。但他感觉不到疲惫,或者说,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生存本能的驱动力,压倒了生理上的不适。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三角空间外那永恒不变的昏黄“天光”似乎黯淡了一些,标志着“锈胃”的“下午”即将过去。
李维唤醒01。暗红色的传感器光芒亮起,僵硬的躯体内部传来伺服电机苏醒的低鸣。他迅速为01安装了铅板屏蔽罩,检查了所有关节和连接,然后将那个自制的、沉重的“充电宝”用结实的绑带固定在01相对宽阔的后背上。
“01,启动自检,重点检测能源系统和外部附加负载稳定性。”李维对着平板下令。
平板上滚过数据:【外部附加能源包连接……确认,输出电压:稳定。负载测试……通过。屏蔽罩安装……确认,预计移动灵活性下降12%。自检完成,当前总能源储备(主电池 外部包):预计可支持中等强度活动4-6小时。】
4-6小时。这包括了前往“旧电桩”堆场、搜寻、以及返回的时间。非常紧张,但别无选择。
李维将简陋的辐射警报器挂在腰间,披上铅箔斗篷,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多功能刀、一小瓶过滤水、两块营养膏、用于拾取和检测的小工具包,以及那个与01无线连接的控制面板。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金属粉尘和机油腐烂味的空气此刻闻起来竟有些“清新”——至少比三角空间里好。
“出发。模式:警戒跟随。目的地:旧电桩堆场。注意规避不明信号和生物热源。”李维下达指令,同时将老钳子描绘的大致方位输入导航程序——那只是一个极其粗略的方向和距离估算,配合01自身简陋的路径记录和避障功能,希望能找到目标。
01回应了一声低沉的、确认指令的嗡鸣,调整姿态,暗红色的“眼睛”开始扫描前方路径。李维率先钻出三角空间,01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在金属碎料上发出嘎吱声响,很快被淹没在粉碎机永恒的背景噪音中。
按照老钳子的描述,“旧电桩”堆场位于“锈胃”东侧边缘,靠近隔离墙的地方。那里堆积的主要是旧时代电动汽车的遗骸和配套的充电设施。由于电池处理不当和可能的泄漏,那片区域辐射水平长期超标,是“锈胃”中有名的危险地带之一,寻常拾荒者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靠近。
李维选择的路线尽可能迂回,避开已知的拾荒者活动频繁区和主要通道。他们穿行在由破碎家电外壳、扭曲的金属框架和不明化学废弃物构成的迷宫中。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淡淡的、甜腻中带着刺鼻的臭氧味,这是强辐射区域常见的电离空气现象。李维腰间的辐射警报器指针开始微微颤动,逐渐向黄色区域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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