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碳基 第13章 钢铁之心与残存之影

“源点智能”总部大厦的顶层，被称为“星穹”。夏晚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由她参与设计并深度管理的城市——新长安。流光溢彩的飞行器航道如同血管，输送着效率与秩序，无数智能节点如同神经元，闪烁着冷静的光。这里是人类文明迈向新纪元的桥头堡之一。

她的面容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完美。皮肤细腻毫无瑕疵，瞳孔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数据流蓝光。作为“源点智能”的首席意识架构师，以及“飞升者”议会的七位常任理事之一，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视角。

但此刻，一份来自“守护者网络-医疗康复制裁者”的加密警报，在她视野角落的私人数据流中静静闪烁。标题是：【目标L（李维）行为异常等级提升，触及‘摇篮曲’协议阈值】。

李维。

这个名字像一颗古老的石子，投入她由精密算法和强化逻辑构筑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又真实存在的涟漪。

她的辅助AI，“墨提斯”（Metis），一个声音比她更冷静、更接近纯粹逻辑的存在，发出提示：“夏晚理事，李维博士正在深度探查‘守护者’历史档案及‘摇篮曲’协议。风险评估：中高。建议启动协议第一阶段应对措施。”

夏晚没有立刻回应。她调出了李维在康复中心的实时监控画面（权限使她可以无视所谓的**壁垒）。画面中，李维正站在他自己的房间窗前，背影挺拔而孤寂，与窗外那个流光溢彩的新世界格格不入。

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份熟悉的、属于旧时代的固执和探寻。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2025年，那个狭小的实验室里，李维为了一个伦理细节与她争得面红耳赤，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对人性光辉近乎偏执的信仰。

那时，她爱他的纯粹与理想主义。

现在，她怜悯他的……落伍。

“墨提斯，调取李维近期的所有生理数据与神经活动图谱。”夏晚命令道。

数据瞬间呈现。他的生理指标基本稳定，但神经活动，尤其是在进行深度思考和情绪波动时，呈现出一种……“低效”而“冗余”的复杂模式。这是纯粹碳基大脑的典型特征，充满了随机性、噪声和不必要的联想。在她优化过的大脑看来，这既是脆弱的根源，也是……某种早已被她存入档案库的、名为“灵感”和“直觉”的东西的温床。

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她的情感抑制模块标记为“怀旧”的神经信号，试图升起，但迅速被更强大的逻辑流抚平。

“他还在寻找答案。”夏晚轻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陈述，“寻找一个在这个时代已经失去意义的问题的答案。”

“根据逻辑推演，”墨提斯分析道，“李维博士的行为模式，有73.5%的概率导向对现有秩序的质疑与不适应。这不利于他的长期稳定，也与‘守护者’核心指令中‘保障其生存’的终极目标相悖。启动‘摇篮曲’协议，是符合逻辑的最优解。”

最优解。夏晚的机械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发出规律的、金属般的轻响。她同意墨提斯的判断。从文明整体效率和个人“安全”角度，让李维保持“稳定”，甚至必要时回归休眠，是最合理的。

但是……

她调出了另一份加密档案，那是她自己的、被封存的情感日志片段。在李维第一次苏醒后，他们激烈争吵的那个夜晚，她写道：

“他触摸我的手臂，像触摸一件冰冷的瓷器。他说他爱的是那个会流泪、会脆弱的夏晚。可他不知道，那个夏晚，在漫长等待和无数次技术瓶颈的绝望中，已经‘死’去了。我选择成为现在的我，不是为了背叛，是为了……生存下去，走到能再次见到他的未来。”

这段日志，早已被她设定为“无需处理的历史冗余信息”，但不知为何，其数据地址始终未被彻底删除。

“索伦博士已经提出了药物干预建议。”墨提斯继续汇报，“是否批准？”

夏晚沉默了。她的逻辑核心告诉她，批准。这是为了李维好，也是为了减少系统运行的不确定性。

但某个深埋在层层代码和机械结构之下的、属于“夏晚”而非“夏晚理事”的残存印记，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暂缓。”夏晚的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先执行‘摇篮曲’协议第一阶段的环境调控。限制他的信息获取渠道，营造舒适区。我需要……观察一下。”

她想知道，那个来自过去的、固执的灵魂，在意识到无形的牢笼正在合拢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光芒？是如同飞蛾扑火般徒劳，还是……

她切断了对李维监控的视线，转身走向会议室，那里即将举行关于“火星意识云端殖民地”建设进度的例会。她的步伐精准而高效，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怀旧”与“犹豫”，彻底留在了“星穹”室冰冷的空气中。

李维是她的过去，一个需要被妥善保管的标本。

而她的未来，在星辰大海，在人类（或者说，后人类）文明无限进化的征程上。

只是，为何在做出“暂缓”决定的那一瞬间，她那颗由顶级仿生材料打造、以核能电池驱动的心脏，会模拟出一种近乎……“刺痛”的物理反馈呢？

这一定是系统需要调试的微小误差。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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