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欢把尺子收进包里,手指还沾着香炉边的灰。她望着地上那个“谢”字,站了很久。风轻轻一吹,蜡烛晃了晃,火光在她眼底闪了一下。
墨言站在走廊下,撑着半把伞,没说话。
她忽然起身,走到香炉前,将罗盘和符纸一股脑塞进背包。动作有些重,桃木铃撞上拉链,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
“你干什么?”墨言问。
“我不想再靠那些工具试探了。”她说,“我想换一种方式。”
她蹲下来,面向香炉,声音很轻:“柳眠,我知道你在。”
空气骤然变冷。墨言立刻把伞往前移了半步,挡住风口。蜡烛未灭。
一道白影缓缓浮现,立在厅堂中央。她穿着破旧的戏服,面容模糊,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云清欢身上。
云清欢没有动,也没掏出任何法器。她只是坐着,像与老友交谈一般:“我今天量了你的肩宽,一尺二寸。这个尺寸最合身。我已经找了苏州的周阿婆,她答应做衣裳,再急也接这一单。”
柳眠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我还联系了地府的老判官,拿到了春和班当年演出的所有规矩。头饰、鞋底花纹、裙摆走线,一点都不会少。”她顿了顿,“我不是来打卡拍照,也不是为了拍节目。我是想让你——把该走的台步,一步不少地走完。”
墨言站在一旁,手紧握着伞柄,始终沉默。
柳眠的身影轻轻晃动,似要消散,却又停住。
“我知道你怕。”云清欢的声音更低了些,“你怕我们只是演一场就走。可我不是为了流量,也不是为了证明我会通灵。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卡在最后一句词里,出不了口。”
风停了。
柳眠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云清欢,没有敌意,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天,是不是有人堵住了你的嘴?”云清欢问,“你想唱完《游园惊梦》,可没人听你说完。”
柳眠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的嘴唇微动,似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下一瞬,她的手指缓缓划过喉咙,动作缓慢,带着痛意。
云清欢眼眶泛红:“我懂。所以这次,我不替你唱,也不替你谢幕。我想请你——让我们陪你,把这场戏,好好演完。”
她说完,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几秒。
一滴泪从柳眠眼角滑落,透明如珠,在空中凝成一颗小水珠,落在“谢”字上,碎开。
她抬手,慢慢做出一个“唱”的手势——右手食指轻贴唇边,左手缓缓提起,如同挽起水袖。
然后,她点头。
不是虚影一闪,而是真切地点了头。动作轻柔,却清晰分明。
云清欢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她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你放心,我们会做到的。衣服、音乐、舞台,都不会错。琴师我也在找,一定要真人,不能用录音糊弄你。”
墨言这才松了口气,将伞靠在墙边,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下一条:
联系琴师——务必请真人在场
他抬头望去,云清欢已从包里取出那张合影,轻轻放在香炉前。照片上的柳眠穿着完整的戏服,笑容清淡,眼神却明亮。
“等衣服到了,我给你看看。”她说,“要是哪里不对,你告诉我。”
柳眠的身影渐渐淡去。离开前,她回望了一眼,指尖轻轻拂过照片边缘,仿佛在抚摸自己的脸。
随即,消失不见。
云清欢仍坐在原地,手中捏着照片的一角,没有动。
墨言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刚才……怎么想到说这些?”
“我不知道。”她摇头,“只是突然觉得,我一直把她当任务处理。画图、找裁缝、申请场地,好像做完这些,她就能走了。可她不是数据,也不是工作指标。”
“她是个人。”
“对。”她点头,“她等了几十年,不是为了看一场表演,是想有人听见她没说完的话。”
墨言沉默片刻:“你变了。”
“嗯?”
“以前你抓鬼,是为了完成地府的任务。现在你坐在这儿,不是为了交差,是真的心疼她。”
云清欢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也曾不知道自己是谁。在道观长大,突然成了沈家小姐,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可没人问我,我想不想。”
“所以你现在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走。”
“她不是赖着不走。”云清欢说,“她是不甘心。一句词没唱完,一辈子就卡住了。”
墨言看着她,忽然觉得今天的云清欢不一样了。她不再是拿着罗盘四处奔走的小神婆,也不是电视里讲玄学的主持人,而是一个真心想帮别人把话说完的普通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我去打个电话,尽快把琴师定下来。”
“别找那种应付差事的。”她提醒,“要真正懂昆曲的,最好和春和班有过渊源。”
“我知道。”他点头,“王叔认识几位退休的老乐师,我让他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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