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北平。
孟善风尘仆仆地站在存心殿中,甲胄上还沾着尘土,声音却铿锵有力:
“启禀殿下,臣奉命护送鞑靼健卒二百八十六人,于四月底安全抵达大宁征虏大将军军前。冯大将军亲自点验,已将其编入前锋哨探营,派人统带。臣交割完毕,留观数日,见其已参与巡哨骑射,军心尚稳,方启程回返。此行往返月余,未折一人一马,幸不辱命!”
朱棣端坐案后,听罢汇报,颔首道:“孟千户辛苦了。此番差事办得周全,且下去好生歇息。”
“臣遵命!”孟善抱拳退下。
朱棣独坐片刻,手指敲击着案几。冯胜既然收下了人,且无异议,这一桩差事便算成了。他的目光却不由投向东北方——那里,才是真正的棋局。
……
五月二十一日,冯胜留兵五万镇守大宁,亲率主力东进,直扑金山。
二十五日,被俘多年的纳哈出旧部乃剌吾,经朝廷遣使护送,回到故主营中。这番“送还旧部”的攻心之计,在纳哈出部众中漾开层层涟漪。乃剌吾将朝廷抚恤的恩德告诉了纳哈出及其部众,因此很多蒙古人都有了投降的意愿。
六月十九日,大军跨过辽河,生擒纳哈出屯卒三百余人,缴获战马四十余匹。
六月二十五日,大军越过金山,到达女直苦屯,纳哈出部将全国公观童率部归降。
……
六月二十九日。
金山东北,明军大营,旌旗蔽日。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连绵军帐染上一层金红。中军大帐内,征虏大将军宋国公冯胜稳坐虎皮交椅,面容沉毅,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着帐中诸将,沉吟开口:
“纳哈出已遣使数轮,名为请降,实则反复窥探我军虚实,拖延时日。”他声音沉缓,带着凝重,“彼众虽已动摇,然纳哈出本人首鼠两端,其心难测。受降之事,关乎全局,若处置不当,恐生变故……”
帐内一片肃静,诸将皆知此事棘手。纳哈出并非真心归附,不过势蹙缓兵之计,然大军悬师于此,亦不可久拖不决。
“大将军!”
左侧上首,一员大将应声出列,声若洪钟。此人年约四十**,身材高大,面庞棱角分明,浓眉如戟,眼窝深陷,顾盼间自有一股彪悍不羁之气。正是右副将军永昌侯蓝玉。
只见蓝玉抱拳道:“纳哈出已至山穷水尽,遣使窥探,正是心虚胆怯之态!彼辈此刻所求,无非体面与实利。末将愿率精骑前往一秃河畔,当面受降,与彼敲定细则。必使其不敢再存侥幸,速速归附!”他言语斩钉截铁,自信满满,“一个穷途末路的纳哈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末将晓得轻重,自有分寸拿捏。”
冯胜目光落在蓝玉身上,见他神色笃定,锐气逼人,心中权衡。蓝玉是已故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太子妃常氏的亲舅,太子朱标对他也素来礼遇有加,在军中资历深厚,战功卓着,行事虽偶有狂傲,但确是一员敢任事的虎将。眼下局面,正需此等果决之人速断。
思忖片刻,冯胜终是颔首:“既如此,便由右副将军永昌侯前往。切记,彼虽势蹙,亦是枭雄,不可轻辱,亦不可纵其骄恣,堕了朝廷体统。”
“大将军放心!”蓝玉抱拳领命,转身便去点齐人马。
临行前,蓝玉目光扫过队伍中另一员青年将领——郑国公常茂。常茂约三十二三岁,年轻英武,眉宇间同样锁着一股骄矜之气。他是常遇春长子,虽为庶出,但也算蓝玉的外甥,又袭爵国公,地位尊崇。此刻见舅舅望来,常茂微微颔首。
……
一秃河畔,水声潺潺,暮色渐浓。
蓝玉率精骑抵近河北岸,距纳哈出大营不过数里。他勒马观瞧片刻,挥手下令:“就在此处扎营,立起旌旗,要让对面看得分明!”
军士们动作迅捷,不多时,一座戒备森严的营盘便矗立在河畔高地。明军衣甲鲜明,刀枪凛冽,军容极盛。营中竖起高高的“蓝”字军旗与大明龙旗,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对面纳哈出营地显然已察觉,人马影影绰绰,警戒的号角声隐约可闻。
蓝玉端坐中军帐,刚饮了半碗水,亲兵来报:“将军,纳哈出遣使过营。”
来的是纳哈出一名心腹,态度恭谨,言辞谦卑,表示纳哈出愿亲自过营商谈归降细节。
蓝玉斜睨着使者,淡淡道:“告诉你家太尉,本将军在此恭候。既诚心归附,便不必疑虑。”
使者唯唯退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对面营门大开,纳哈出果然只带了数百亲骑出营,缓缓行来。这位曾叱咤辽东的故元太尉,面容粗犷,颧骨高耸,裹着厚重的貂皮大氅,眼神警惕而阴郁。他远远望见明军营盘严整,旗帜如林,脸色更加沉凝。
蓝玉得报,并未出营远迎,只命人大开营门,自己端坐帐中相候,姿态摆得十足。
帐外脚步声近,亲兵高声唱道:“纳哈出太尉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