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传 第72章 猎获传情

三月初三，距离上次被拒只隔了一日，朱棣再次来到了汤山。

这一次，他带着一队精锐护卫，摆开了狩猎的架势。马蹄声踏破了山间的宁静，弓弦惊起林鸟，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宣告他的存在，也或许是想借此排遣心中的烦闷。

一场围猎下来，收获颇丰。几只肥硕的野兔、一对羽毛鲜亮的山鸡，还有一头不大的麂子。朱棣骑在马上，看着侍卫们收拾猎物，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汤山别业的方向。

他沉吟片刻，招来黄俨，指着那些新鲜的野味吩咐道：挑些肥嫩的野兔山鸡，再切半扇麂子肉，你亲自给王妃送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就说是给王妃和孩子们加餐添菜。山中清苦，让她多用些，补补身子。

这几乎是朱棣表达感情的一贯方式——不尚虚言，却总在衣食住行这些实实在在的地方透着细心。从前在王府，得了什么稀罕吃食，或是觉得哪道菜合她口味，也总是这样，第一时间让人送到她面前。

黄俨心领神会，连忙躬身应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他精心挑选了最肥嫩的野兔、山鸡，又切了半扇品相最好的麂子肉，命两个小内侍抬着，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扇对他而言颇具压力的别业大门。

门再次被叩响。吴安开门见到是黄俨，立即躬身行礼：黄公公。目光瞥见他身后内侍抬着的猎物，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初一那日燕王殿下被拒之门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黄俨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惯有的、却比平日更显严肃的神情：吴安，殿下今日在山中狩猎，得了些新鲜野味，特命我送来。他特意加重了二字的语气，殿下特意嘱咐，给王妃娘娘和小主人们加餐添菜，请娘娘务必多用些，补养身子。

吴安腰弯得更低了些，恭敬回道：是，小的这就去通传。说罢快步转身入内。

徐仪华正在窗下看书，听闻朱棣又派人来了，还特意送了猎物指明给她加餐添菜，执书的手微微一顿。她本能地想要拒绝——静思苑的事，依旧萦绕在她心间。这种带着讨好意味的关怀，此刻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气闷。

然而，保母杨氏那夜恳切的话语适时地在耳边响起：……重要的是他心里，最看重的是谁……万不可因此与殿下生了嫌隙，伤了根本……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出朱棣往日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的模样。他虽然性子刚硬，不常将柔情挂在嘴边，但这般在饮食起居上实实在在的惦记，却是他表达心意最常用的方式。她终究是心软了。这份经由猎物传递的、笨拙却熟悉的关切，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可以继续赌气，但无法真正狠下心肠，将这份他示好的举动断然拒之门外。

心中几番挣扎，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对侍立一旁的锦书轻声道：收下吧，交给厨房，晚间做了。 语气虽依旧平淡，但那份拒绝的坚硬，终究是软化了些许。

锦书应声出去传话。

吴安得了准信，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连忙小跑着到门外，对着黄俨躬身禀报：黄公公，娘娘收下了，说是晚间做了。

黄俨闻言，紧绷的脸色稍缓，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勒马驻足的朱棣，躬身回禀：殿下，娘娘收下了。

听到收下了这三个字，端坐马上的朱棣，紧绷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些。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个好的迹象，至少，她没有再拒他于千里之外，接受了他这份笨拙的示好。

他驱使马匹，又向大门靠近了几步，目光越过黄俨和吴安，投向那深深庭院，仿佛想看到里面的人。他在等，等吴安能再说出一句娘娘请殿下进去歇歇脚，或是任何一句能让他顺势留下的邀请。

然而，吴安禀报完后，便垂手侍立，不再多言。黄俨也完成了使命，静候下一步指示。门外，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动静。

期待中的话语终究没有出现。

一股清晰的失落感如同冰凉的泉水，瞬间淹没了方才那点松快。她还是不愿见他。

朱棣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在院内，或许依旧平静地坐在窗下看书，或许在督促孩子们功课，独独没有分出一丝心思，去想门外那个进退两难的他。

他当然可以不必经过她的同意径直进去，他是燕王，是她的夫君，这别业也是他的产业，只要他一声令下，谁能拦他？

但这次，他还是如上次一般强压下了这股冲动。他知道，强行闯入，只会将她推得更远，让她更加封闭心门。他仍然需要耐心，需要时间，也需要用行动来证明他的诚意。今日她肯收下他送的东西，已经是一个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突破。

他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将那份落寞与失望强行压下，对吴安沉声道：好生伺候王妃和小主人们。 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说罢，他调转马头，不再留恋，对着护卫们一挥手：回城！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向着下山的方向，坚定而有力，只是那马背上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依旧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孤寂。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他还会再来。锲而不舍，直至那扇门，再次为他敞开。而今日这份被收下的猎获，便是他希望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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