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传 第65章 马三保

次日，朱棣在书房中亲笔书写祭文一通，交由承奉正刚炳：“你携此祭文，速往京师，代本王及王妃祭奠中山王。” 刚炳领命，深知责任重大，即刻收拾行装，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此后的日子，徐仪华强忍悲痛，在府中静心养胎。她深知腹中孩儿是父亲血脉的延续，亦是未来的希望，不容有失。然而，丧父之痛岂是轻易能够排解？她将更多的时间消磨在佛堂之中，青灯古佛，一卷经文，成了她寄托哀思的唯一方式。她虔诚地为父亲诵经祈福，愿他早登极乐，往生净土。檀香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清瘦而哀戚的面容。

时光流转，夏去秋来。七月上旬，依照惯例，徐仪华正式移居月子房静养待产。八月初十，辰时，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燕王府的宁静——徐仪华顺利诞下了一个女儿。望着怀中这个与父亲逝去相隔仅半年来到人世的小生命，徐仪华心中百感交集，哀伤与怜爱交织。她轻轻抚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沉思片刻，为其取名“智明”，既寄寓了对其聪慧明达的期盼，或许也暗含了对父亲那份洞明世事、睿智通达的追念。

应天府，皇宫大内。

中山王徐达的薨逝，对朱元璋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失去了最倚重的臂膀，最知心的老友。痛失股肱的悲恸，真切地萦绕在他心头。然而，这些悲痛并未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尤其是北疆未靖，残元势力纳哈出盘踞金山，始终是大明心腹之患。北伐之议，早已开始筹划，如今，更是刻不容缓。

洪武十八年八月二十日，朱元璋颁下诏令，命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偕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等，率领京卫精锐将士，开赴北平，操练兵马，备边北伐。九月初十，再下诏令，命北平都司发步骑五万，山西、陕西都指挥使司各发兵三万，悉数听从宋国公冯胜节制调遣，加紧操练，以备大举北征。

……

九月的北平，秋意已浓，风沙渐起。九月十六日清晨，晨曦微露，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等一众北伐将领，率领亲随部众，浩浩荡荡抵达北平城外。安营扎寨毕，众将便依循臣礼，前往燕王府朝见燕王。

燕王府承运门前，旌旗招展，甲士肃立。朱棣身着亲王常服，端坐于王座上，气度沉雄，威仪天成。冯胜、傅友德、蓝玉等将领虽都是功勋卓着的老将，但在藩王面前，依旧恪守礼制，依序上前，恭敬行礼参拜。

“冯胜等参见燕王殿下！”

朱棣微微抬手，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即将肩负北伐重任的将领，声音沉稳：“诸位将军远来辛苦。北伐之事，关乎社稷安危，父皇委以重任，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克奏肤功。”

“我等必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隆恩，不负殿下期望！”冯胜作为主将，代表众人铿锵作答。

简单的朝见仪式后，朱棣于府中设宴，款待众将。席间，不免谈及军务筹备、北元动向。宴毕，众将告辞，返回军营。

随同冯胜大军前来北平的，还有一批奉旨拨付燕王府服役的内侍，共计八人。处理完军务接洽事宜后，朱棣在仁寿殿召见了这批新来的内侍。

八人依次入殿，跪伏于地，口称：“奴婢等叩见燕王殿下。”

朱棣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大多低眉顺眼，神情拘谨。然而，他的目光在掠过其中一人时，不由得微微一顿。此人年纪虽轻，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身形却比同龄人高大挺拔许多，跪在那里，背脊挺直，不似他人那般畏缩。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并非全然低垂，而是微抬着眼帘，目光清亮有神，沉稳地观察着周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甚相符的镇定。

朱棣心中一动，抬手指了指他：“你，抬起头来。”

那年轻内侍依言抬头，面容端正，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眼神澄澈而恭敬，并无半分谄媚或慌乱。

“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朱棣问道，语气平和。

“回殿下，奴婢姓马，名三保，云南昆阳州人氏。”声音清朗，口齿清晰。

马三保……朱棣沉吟片刻，又问道，入宫前可曾读过书？习过武？有何技艺？

马三保从容应答：奴婢幼时家道尚可，蒙父兄教导，读过一些书，也略通算术。至于技艺……他略一停顿，似乎在斟酌言辞，奴婢于舟船之事颇感兴趣，曾观察江上舟楫，知晓些辨别风向、观测星象以辨方向的粗浅道理。此外，手脚还算利落，愿为殿下执鞭坠镫，学习服侍之道。

他并未夸大其词，所言皆实在，且条理清晰，尤其提到观测星象辨别方向，这在内侍中实属罕见。朱棣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他正值用人之际，身边需要的就是这种既聪明又踏实、可堪造就的年轻人。

观星辨向？有趣。朱棣微微颔首，你且说说，若是阴天无星，如何辨别方向？

马三保不慌不忙地回答：回殿下，可观察树木年轮，稀疏向南；观山石苔藓，茂盛处多向北；若在军中，还可借助指南针。奴婢……奴婢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些，尚未有机会实践。

他回答得谨慎，既展示了见识，又未显得浮夸，这份分寸感让朱棣颇为满意。

很好。朱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你便留在本王身边，做个长随吧。用心当差，本王不会亏待于你。

马三保眼中瞬间掠过惊喜与激动，但很快便压下，恭敬地叩首行礼：“奴婢谢殿下恩典！定当尽心竭力侍奉殿下！”

朱棣点了点头，挥手让黄俨带其他内侍退下另行安排，独留马三保在仁寿宫随行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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