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传 第39章 生产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转眼间便进入了洪武十年的五月。凤阳的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燕王府内的气氛也随着王妃产期的临近，变得愈发紧张而充满期待。

按照皇室礼制和民间习俗，临近产期，孕妇需移居至专门准备的“月子房”，亦称“产室”。此房通常设在正寝之侧，既方便照料，也寓意着新生命即将为家族增添人口。燕王府早已将紧邻寝殿的一处殿阁收拾出来，布置妥当，一应生产及坐月子所需的物品皆已备齐。

五月初，在女医和稳婆的建议下，徐仪华正式搬入了月子房。依照规矩，此地被视为“血光之地”，男子不宜进入，以免冲撞。丈夫在此期间，每日只能遣人问候，而妻子亦不能亲自出面相见，仅能派人回话。这套礼仪本意是为了保障产妇静养，避免外界干扰，同时也带着一些传统的禁忌色彩。

然而，朱棣深知徐仪华初次生产，内心必然充满忐忑与不安。他心疼妻子，不愿让她独自面对这最后的煎熬，更不愿被那些冰冷的礼规隔绝在外。因此，他并未严格遵守“男子不入产阁”的规矩，依旧每日在处理完必要公务后，便来到月子房陪伴徐仪华。

他会陪她一同用膳，细心过问她的饮食；会握着她的手，与她谈天说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讲述他近日读书的心得，或是听来的趣闻轶事；也会在她因身体沉重、腰酸背痛而蹙眉时，笨拙却又耐心地为她揉按。他的陪伴，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为徐仪华驱散了许多产前的恐惧与孤寂。

尽管如此，随着产期一日日临近，徐仪华心中的紧张与焦虑仍是与日俱增。身体的笨重不适，对生产过程的未知，以及晋王妃难产而逝的阴影，都像无形的石头压在她心头。随侍在侧的医婆和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她们看出了王妃的忧虑，便会用温和的话语耐心开导她。

“娘娘放宽心，您胎位正，气血足，定能顺利生产。”

“女人家都要过这一关，熬过去了，见到孩儿面，什么苦都值了。”

“老身接生过多少孩子，娘娘这般康健的，最是顺利不过。”

这些朴实却充满经验之谈的安抚，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滋润着徐仪华紧绷的心弦，让她稍感慰藉。

六月十五日，寅时初，万籁俱寂。躺在床上的徐仪华忽然被一阵密集的腹痛惊醒。那痛感与往常的胎动不同，带着一种规律性的紧束和下坠感。

一直在月子房外间值守的侍女听到动静，立刻警觉起来。徐仪华稳住呼吸，轻声道：“怕是……要生了。”

侍女赶忙去报给朱棣，其余早已准备多时的众人立刻被唤醒，整个月子房灯火通明，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经验丰富的稳婆迅速上前检查，确认是产兆已现，沉着地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烧热水的、准备干净布巾和剪刀的、煎煮提气参汤的、……一切忙而不乱。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朱棣耳中。他几乎是立刻从床榻上惊起，匆匆穿好衣袍便疾步赶往月子房。院中已是人影憧憧，侍女们端着热水进出，产房内隐约传来徐仪华压抑的痛呼声。

朱棣心头一紧，抬脚就要往里闯。“殿下留步！”守在门口的稳婆连忙拦住他，“产房乃血污之地，万万不可进入，恐冲撞了殿下，于娘娘生产也不利。还请殿下在外面等候佳音。”

朱棣心急如焚，却也知道这是流传已久的规矩，硬闯反而可能添乱。他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焦灼，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夏日的凌晨，空气中还带着凉意，但他的掌心却因紧张而渗出了汗。

产房内，徐仪华的痛呼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时而短促，时而绵长，伴随着稳婆“娘娘用力”、“吸气、呼气”的指导声。每一声音痛呼都像一根针，扎在朱棣的心上。他听着里面忙碌的声响，想象着妻子正在承受的痛苦，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终于，他忍不住快步走到窗下，对着里面提高声音道：“仪华！你怎么样？你们……你们小心些！定要保王妃平安！”

然而，此刻产房内众人正全神贯注于接生，无暇他顾，只有一位医女在门内恭敬回话：“殿下放心，娘娘一切安好，正在努力，请殿下耐心等候。”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寅时到卯时，东方天际逐渐泛起了鱼肚白。就在朱棣觉得几乎要忍耐到极限时，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如同破晓的晨光，骤然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院内院外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着的喜悦之声。

不一会儿，产房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一位医女面带喜色地走出来，对着焦急万分的朱棣深深一福：“恭喜殿下！王妃娘娘刚刚诞下了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虽然初生的是个女儿，并非众人暗自期盼的世子，但朱棣初为人父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一切！他猛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连声道：“好！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当即下令：“重赏！所有在月子房伺候、接生之人，统统重赏！” 整个燕王府上下顿时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待产房内收拾干净，血腥气也被浓郁的艾草香气驱散后，朱棣便迫不及待地获准进入室内。

他快步走到床前，首先看向徐仪华。她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神情疲惫不堪，眼神却宁静柔和。

“仪华，辛苦你了。”朱棣握住她的手，声音充满了疼惜与感激。

徐仪华虚弱地笑了笑，目光转向身旁的襁褓。稳婆会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婴儿抱过来，放在朱棣手中。

朱棣笨拙而又无比珍重地接过女儿。那小小的人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像一只小猫，闭着眼睛，小嘴偶尔嚅动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怜爱与满足感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腔。这是他的骨血，是他与仪华爱情的延续。

徐仪华也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慈爱。生产的剧痛与煎熬仿佛都已远去，此刻心中只剩下对这幼小生命的无限爱意。

小夫妻俩就这样，一个抱着，一个看着，围绕着这新降临的小生命，室内弥漫着温馨而满足的气氛。窗外，朝阳已然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庭院，预示着新的一天，以及他们人生新篇章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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