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传 第20章 秋狩

洪武六年的十月末，北方的寒意已然南下，侵袭着应天府，但皇城之内，却因一场盛大的秋狩而洋溢着热烈蓬勃的气息。为锻炼皇子及勋贵子弟的弓马武艺，体察民情，朱元璋特许皇太子朱标率领诸位年长些的亲王——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吴王朱橚，以及侄孙靖江王朱守谦，并一干在大本堂伴读、年龄相仿的勋臣子弟，前往钟山围猎。

随行的有郑国公常茂，他是已故开平王常遇春的庶长子（常遇春无嫡子，三子皆为庶出），年纪与秦王相仿，继承了其父的勇武，性情却也颇有些急躁；蕲春侯康铎与其庶长兄康监，乃是追封蕲国公康茂才之子，康铎与朱棣同岁，为人却沉稳内敛，与其兄的刚猛形成对比；曹国公李文忠的长子李景隆，比朱棣小一岁，生得白净英俊，举止言谈圆滑得体，深谙人情世故；还有郭宁妃的侄子、福建都指挥使郭德成之子郭敬，与晋王同岁，性情聪敏豪放，弓马娴熟。朱棣与李景隆关系尤为亲近，常以李景隆的小字“九江”呼之，两人在围猎中配合默契。

围场之内，骏马奔驰，旌旗招展，弓弦惊响，箭矢破空。诸皇子与勋贵子弟各显身手，追逐着獐狍野鹿。朱棣骑射功夫本就不弱，此次更是有意表现，与李景隆并辔而行，目光锐利地搜寻着猎物。终于，在一片疏林边缘，他们发现了一头体型健硕的雄鹿。朱棣与李景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一左一右，策马包抄，张弓搭箭。只听“嗖嗖”两声，两支利箭几乎同时射出，一支正中鹿颈，一支射入鹿腹，那雄鹿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侍从们上前收拾猎物，朱棣与李景隆相视一笑。分配猎物时，朱棣特意将大部分鹿肉留给了自己，笑着对李景隆解释道：“九江，今日收获颇丰，你这份自不会少。只是我这份，需得多留些，回头好献与父皇母后尝个鲜。”李景隆自是通透之人，拱手笑道：“殿下孝心可嘉，理当如此。”于是，这头鹿便按三七之份分开，朱棣得了那七分。

围猎结束，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京城。朱棣回宫后，未及更衣，便先命内侍将最肥美的部分鹿肉精心切割整理，亲自送往乾清宫向父皇献礼。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见儿子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地前来进献猎获，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简单询问了几句围猎情况，勉励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因政务繁忙，朱元璋今日传话，不去坤宁宫用晚膳。

朱棣从乾清宫出来，又带着另一份准备好的上等鹿肉，转道前往坤宁宫。马皇后见他前来，甚是欢喜。朱棣恭敬地将鹿肉献上，说道：“母后，这是儿臣今日在钟山猎得的鹿肉，特献与母后尝鲜。”

马皇后看着儿子被秋日阳光晒得微红的脸庞，眼中满是慈爱，连声道：“好，好，我儿有心了。”随即吩咐身旁的宫人，“将这鹿肉拿去膳房，仔细料理，做成炙鹿肉，晚上便添这道菜。”

因皇帝不过来用膳，马皇后便留朱棣在坤宁宫一同用晚膳。恰巧二公主静真和四公主玉真也在坤宁宫玩耍，听闻有四哥猎来的野味，都雀跃不已。马皇后又特意吩咐道：“去请徐小姐也过来一同用膳吧。”

阿圆此时正在西厢房内习字，闻皇后召见，连忙整理衣装前来。进入殿内，只见马皇后端坐上位，燕王朱棣坐在下首，两位小公主也在座，空气中隐隐飘着一股炙烤肉类特有的焦香。她上前一一见礼。

马皇后温和地对她说：“阿圆来了，坐吧。今日老四猎了些鹿肉回来，你也尝尝鲜。”

阿圆谢恩后，在宫人引导下于末座坐下。她悄悄抬眼，正好对上朱棣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掩饰不住的得意，仿佛在说“瞧，我猎到的”，竟有几分像急于得到夸奖的孩童。阿圆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触动，连忙垂下了眼帘。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布好膳，众人净手后，晚膳正式开始。食桌上除了日常的精致菜肴，正中便是一大盘色泽金黄、滋滋冒油的炙鹿肉，香气扑鼻。

席间，朱棣兴致勃勃地向马皇后讲述着围猎时的见闻。“母后不知，那头鹿甚是警觉，儿臣与九江二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围住……”他描述着如何与李景隆配合，如何射中猎物，言语间神采飞扬，偶尔目光还会不经意地扫过安静用餐的阿圆。

马皇后含笑听着，不时点头，对于儿子那点小心思，她早已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顺着他的话夸赞道：“我儿弓马娴熟，懂得与同伴协作，很好。”

二公主静真听得入迷，拍手叫道：“四哥好厉害！”四公主玉真虽不说话，也用力地点着小脑袋，眼中满是崇拜。

阿圆见两位公主都开了口，自己也该有所表示，便顺着气氛，轻声附和了一句：“燕王殿下英武，确是不凡。”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悦耳。

朱棣听到她的夸赞，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中那份满足感仿佛比猎到那头雄鹿时更甚。他轻咳一声，故作淡然道：“徐小姐过奖了，不过是侥幸而已。”但那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马皇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她亲自为朱棣夹了一块鹿肉，又给两位公主和阿圆也各夹了一些，温声道：“都多吃些，尤其是老四，今日辛苦了。”

殿内烛火通明，炙鹿肉的香气混合着温馨的家庭氛围，驱散了秋夜的微寒。朱棣讲述着围猎趣事，两位公主叽叽喳喳地提问，阿圆偶尔柔声应答，马皇后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儿女（以及未来的儿媳），享受着这难得的天伦之乐。一顿晚膳，便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了。对于朱棣而言，这次秋狩的收获，不仅仅是那头雄鹿，更是在意之人那一声轻柔的夸赞和母亲与妹妹们欣赏的目光；而对于阿圆来说，这顿特别的晚膳，也让她看到了这位未来夫君不同于平日沉稳或霸道的一面，那带着些许稚气的炫耀，又让她觉得他更加真实、亲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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