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尾声,是在一场又一场模拟考的硝烟和最后一声下课铃的解脱中降临的。没有想象中的疯狂宣泄,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空茫。成绩单像最终的审判书,将每个人推向既定的轨道。对于闻星玥而言,那个名字毫无悬念地排在理科榜首的位置,第一次,真正地空缺了。
洛远河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
A大的新生先修营是封闭式管理,纪律严明,旨在磨砺这些天之骄子的心性与协作能力。手机使用受限,网络时断时续,他与外界的联系变得稀少而珍贵。每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打来的电话,或者那延迟许久才收到的、简短的报平安信息,都成了闻星玥黯淡夏日里骤然亮起的烟火,璀璨,却短暂得让人心头发紧。
暑假正式开始的第一个清晨,闻星玥在一种极不习惯的寂静中醒来。身边没有了那个会准时敲响她窗扉、或是发来“楼下等”信息的人。房间里,他留下的那些大学教材还整齐地码在书桌一角,那支他送的钢笔静静躺在笔盒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空气里,似乎都少了一份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思念如同南方的梅雨季,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湿漉漉地浸透了心扉。她会在翻看笔记时,看到他留下的清隽字迹而愣神;会在走过他们常去的咖啡馆时,下意识地望向那个熟悉的角落;甚至会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听着他早年发给她的、仅有的一段物理题讲解录音,那冷静清晰的声线,是唯一能穿透距离壁垒的慰藉。
她知道他就在那座遥远的北方城市,在属于他的广阔天地里翱翔。她为他感到骄傲,心底却无法抑制地漫上一丝酸楚的失落。他们的世界,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清晰且无法逾越的时空鸿沟。
奶奶将孙女的落寞看在眼里,心疼,却不多言。一天早饭时,方奶奶放下筷子,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冉冉,放假了也没什么事,要不,白天陪奶奶出摊去?”
闻星玥抬起头,有些茫然。
方奶奶经营的,是巷口一个不大的馄饨摊。几张折叠桌,几把塑料凳,一口常年翻滚着大骨浓汤的深锅,便是几十年的营生,也是这条老街记忆的一部分。以前学业忙,闻星玥只是偶尔去帮衬,从未真正长时间地参与。
“好啊。”她没有犹豫太久,便点头应下。她需要一些事情来填满这突然空出来的、无所适从的时间,需要市井的烟火气来驱散心底那团名为思念的迷雾。
于是,闻星玥的暑假,找到了一种新的、带着烟火气的节奏。
清晨五点,天光未亮,她便和奶奶一起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她不再是那个只需埋头书本的学霸,而是系上围裙,挽起头发,笨拙却又认真地跟着奶奶学习如何调制馅料,如何用巧劲擀出薄如蝉翼的馄饨皮,如何让每一个馄饨都像元宝般饱满可爱。
最初,她动作生疏,不是馅料放多了撑破皮,就是捏合不紧,下锅后散成一锅片儿汤。奶奶从不责备,只是笑眯眯地接过她手里的活,慢动作演示给她看:“慢点儿,心要静,手要稳。你看,这样一折,一捏,就好喽。”
在奶奶平和的目光和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中,闻星玥焦躁的心,竟也一点点沉静下来。
七点,馄饨摊准时支起来。早高峰的顾客多是附近的街坊和赶早班的上班族。他们熟稔地和方奶奶打着招呼,对突然出现的、水灵灵的“小老板”投来好奇而善意的目光。
“方奶奶,这是您孙女?都长这么大啦!真俊!”
“丫头,放假来帮奶奶忙啊?真孝顺!”
“给我来碗鲜肉馄饨,多放点香菜!”
起初,闻星玥还有些手忙脚乱,算错钱、端错碗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她学习能力极强,不过几天功夫,便能清晰地记住每位老主顾的偏好——王爷爷喜欢多多的虾皮和紫菜,李阿姨不要葱花,陈叔叔要加一勺辣油……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氤氲的蒸汽里,大声回应着顾客的点单,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她的身上,渐渐沾染了洗不掉的、混合着猪骨汤、香葱和麻油的,朴实而温暖的气息。
这期间,她收到了洛远河从A大寄来的第一张明信片。印着A大标志性建筑的图片背后,是他力透纸背的简短字迹:
“一切安好,勿念。课程紧凑,收获颇丰。夏日炎炎,注意防暑。想你。”
落款只有一个字:“河”。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比以往更加简洁,但闻星玥却反复摩挲着那寥寥数语,仿佛能从中读出他未曾言说的疲惫、新奇、以及同样深切的思念。她把明信片小心地收在枕头底下,如同珍藏一件稀世珍宝。在每一个忙碌的间隙,那短短的“想你”二字,便成了支撑她度过漫长白日的精神食粮。
午后,馄饨摊会清闲下来。祖孙二人会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看着街上车来人往。奶奶会给她讲她爷爷年轻时候的糗事,讲这条老街几十年来的变迁,有时,也会看似无意地提起洛远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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