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水浒 第30章 误会

韩世忠收棍而立，不仅不收敛，反而愈发张扬。他用棍头轻蔑地指了指地上的史进：

“你这后生，棒法好看不中用！洒家看你这一身花绣，莫不是个唱戏的武生？”

“哈哈哈……”周围的军士大笑。

史进爬起身来，面红耳赤，肩膀疼痛，但更痛的是被当众羞辱。他年轻气盛，如何肯服，当即吼道：

“你不过是仗着力气大！有本事等俺歇息片刻，再战三百回合！”

“败了便是败了，找什么借口！”韩世忠哈哈大笑，“某家今日便教你知道，甚么才是真本事！你这小崽子再回去多学几年吧！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史进气急挣扎着要与韩世忠再斗上一斗，却被身边的朱安拉住。

“这位军爷好身手。在下山东朱安，也曾习得几手棒法。见军爷手段高强，一时技痒，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韩世忠正得意间，见又有人出头，却是前日见过的那人，“怎么是你？”

朱安不再多言，从史进手中接过哨棒，在场中站定，起手式沉稳如山岳，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

韩世忠见他架势不凡，收起几分轻视，大喝一声，依旧率先抢攻，棍风呼啸，直劈朱安面门，正是刚才击倒史进的狠辣招式。

然而朱安却不闪不避，直至棍风袭面，手中哨棒才倏然点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韩世忠棍身发力最弱之处。韩世忠只觉一股巧劲传来，自己势大力沉的一棍竟被带偏，险些脱手。

韩世忠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高手，当下抖擞精神，将沙场搏杀的狠辣棍法尽情施展开来，劈、扫、戳、挑，攻势如狂风暴雨。

但朱安的棒法却似绵绵流水，看似平和，实则蕴含巨力。

他步伐精妙，每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避开韩世忠的猛击，手中哨棒或格、或引、或点，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攻势，并逼得韩世忠回防。

他的招式不如史进那般精奇炫目，也不像韩世忠那般霸道狠辣，却沉稳老练，每每攻其必救，对时机、力道的拿妙到毫巅。

转瞬间二十合已过，韩世忠竟连朱安的衣角都没碰到，自己反而几次险些中招，虽仗着反应迅捷硬生生化解，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之前的狂傲之气尽收，全神贯注应对。

又斗了十余合，朱安见韩世忠气息已渐粗重，心知火候已到。他故意卖个破绽，韩世忠果然一棍直捣中宫。

朱安却身形微侧，让过棍头，同时手中哨棒粘着对方棍身顺势一绞一压，使的正是秦琼锏法中的“绞龙式”。

韩世忠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齐眉棍再也拿捏不住，“啪”的一声脱手飞出。

不待韩世忠反应，朱安的哨棒已如灵蛇般点出，在他胸口轻轻一触即收。

“承让了，韩军爷。”朱安收棒后退，气定神闲。

校场上一片寂静，众军士皆目瞪口呆。韩世忠愣在原地，面色变幻，他自知对方手下留情，那最后一点若真发力，自己少说也要断几根肋骨。

他虽是桀骜之辈，却也光明磊落，当下拾起棍子，拱手道：“朱都头好手段！韩五输了！你这棒法，俺服气！”

他顿了顿，又看向史进，语气缓和了不少：“这位兄弟，方才某家言语冲撞，莫要见怪。你的棒法也是好的，只是欠了些火候。”

史进见朱安为自己出头，又挫了韩世忠的锐气，心中郁气顿消，又见韩世忠坦然认输道歉，反倒对此人生出几分好感，便也拱了拱手：

“是俺技不如人，无话可说。韩军爷的棍法，确实厉害。”

朱安笑道：“两位都是豪杰，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韩军爷棍法凌厉无匹，史进兄弟棒法变化精妙，各有千秋。今日一会，也是有缘。”

三人相视，忽然一齐大笑起来，方才的些许不快，尽数化为豪杰相惜之意。

取了行李兵器，出了军寨。史进对朱安郑重一拜：“多谢哥哥今日为小弟出头！否则俺这口闷气怕是难消了。哥哥的棒法，真是神鬼莫测！”

朱安扶起他笑道：“兄弟何必客气。你我意气相投，日后江湖相见，自当互相扶持。”

……

且说朱安几人（两个差拨先回郓城县了）离了军寨，沿山路而行，天色渐暗，几人肚子饿得咕咕叫。

史进兀自忿忿，踢飞脚下一颗石子，骂道：“直娘贼！白白耽误这许多时辰！如今腹中空空，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朱安却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森严军寨，若有所思道：

“方才韩世忠出来时，我观他神色虽缓，眼神却有些闪烁，似有未尽之言。”

卞祥扛着斧头，闷声道：“管他许多！哥哥不如寻个好去处，教俺吃顿饱饭，才是正经之事。”

三人又行了一程，忽听得身后马蹄声急。回头看去，却是寨中那名军官，单骑追来。

那军官驰到近前，勒住马，拱手道：“三位且慢行。”

朱安回礼：“将军还有何见教？”

军官目光在史进身上停留片刻，神色略显复杂，终于开口道：“末将奉命而来，非为公事，只是……只是敝寨王统领托我带句话给史进兄弟。”

史进一愣：“王统领？哪个王统领？俺不认识甚么统领。”

军官道：“统领说，故人一切安好，犹如枯木逢春，已发新枝。往昔种种，譬如昨日死。相见不如不见，各自珍重便是。”

他还说……还说史进兄弟的武艺，根基已成，往后只需在‘稳’字上多下苦功，戒骄戒躁，前途不可限量。”

史进闻言，如遭雷击，浑身一震，猛地抓住军官缰绳，急声道：“你说什么？”

军官轻轻拨开史进的手，摇了摇头：“统领只让传话，末将不知其他。话已带到，告辞了。”说罢，调转马头，径自去了。

史进呆立当场，望着军寨方向，虎目含泪，喃喃道：“是师父……一定是师父！‘枯木逢春’……师父他还活着，他就在那里！”说着，便要转身奔回军寨。

朱安早已猜到几分，一把拉住他：“史进兄弟！冷静！王教头既让人传来此话，便是明确告知你，他一切安好，却不愿与你再相见。”

“你若此刻闯回去，非但见不到人，反而辜负了他这番深意，更可能为他招来麻烦！高太尉的耳目，未必就到不了这边陲之地！”

史进挣扎两下，终究是明白事理的人，听了朱安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慢慢冷静下来。他望着那军寨，泪水终于滚落：“师父……你既在此，为何不肯见俺一面……俺寻得你好苦……”

朱安劝慰道：“王教头必有苦衷。他如今统领一寨，想必是得了老种经略相公的庇护，得以安稳度日。”

“他知晓你前来寻找，特意让人点醒于你，又传授武艺要诀，这份关爱之心，岂不比相见更重？兄弟当体谅尊师之意，努力精进，方不负他今日点拨。”

史进默然良久，终于重重点头，抹去眼泪，对着军寨方向，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了三拜，大声道：

“师父！弟子史进知道了！定遵师父教诲，勤练武艺，绝不给您丢脸！您保重！”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传出老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