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视角转回关都地区,石英高原。
联盟总部大楼的最高层主席办公室内,灯火通明,玻璃窗上映照着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焦虑的脸庞。
迪诺奥,现任精灵联盟首席主席正伏在宽大得有些空旷的红木办公桌前查看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审阅着,然后极其缓慢而慎重地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什么开疆拓土的荣耀条约,也不是什么惠及万民的福祉政策。
这是一份份资源置换协议,或者说,是联盟总部为了从它名义上管辖的各个城市、各个地区借调兵力与物资而不得不签下的“卖身契”与“抵押合同”。
《关于将枯叶市港口未来三年税收权移交希鲁夫集团以换取其私人武装力量三个大队临时调遣的协议》;
《关于授权金黄市西尔佛公司独家代理关都地区部分伤药及精灵球销售权,以换取其资金支持及技术顾问团协助城防的备忘录》;
《关于将玉虹游戏城未来五年经营权转让给火箭队(已做表面切割的产业)以换取其不在此期间于玉虹市及周边区域进行大规模非法活动的“默契”保证书》(这份文件被隐藏在大量正常文件之下,字迹模糊,内容晦涩,但迪诺奥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关于向浅红市狩猎地带开放部分联盟珍稀精灵基因库数据访问权限,以换取其驯化野生精灵协助边境巡逻的协定》
……
每一份文件的签署,都意味着联盟将其赖以生存的根基——经济命脉、技术垄断、甚至是法律与道德的制高点一点点地割让出去,以换取那些早已尾大不掉的地方势力和商业巨头们,在联盟这艘破船即将沉没时象征性地伸出并非完全情愿的援手。
正常情况下的联盟,一道加盖了主席印章的调令,辅以合理的联盟币财政拨款,便足以调动大部分力量。
但现在,联盟币的信誉在疯狂超发和地区割据下已濒临崩溃,而主席的权威……迪诺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的调令离开石英高原百里,效力还能剩下几分都是未知数。
他必须用实实在在的利益,用这些联盟积累了数百年的、最后的硬通货,即精灵培育技术、稀有精灵的分配额度、特殊资源的开采权、关键产业的垄断许可去交换那些手握实权的道馆馆主、市长、商业巨鳄们手中紧握的兵力。
“玉虹市的这份游戏城经营权可以再压一压,或许可以用常青森林部分区域的木材开采权替代,虽然价值低一些,但至少……”
迪诺奥喃喃自语,眼眶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十六个小时,精神高度紧绷,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桌角摆放的提神饮料早已冷却。
他不敢停下,仿佛一旦停下,这勉强维持的平衡就会瞬间崩塌。
终于当他在最后一份《关于调动彩虹市化妆品产业特别税收用于支援常青市重建(及隐性换取艾莉嘉家族对联盟总部命令的遵从)的批复》上签下名字后,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暂时清空了。
迪诺奥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瘫倒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闭上了刺痛的眼睛。
然而,休息是奢侈的,刚一闭眼,不久前出访城都地区满金市时的一幕,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迪诺奥先生啊,为什么现在的日子感觉比以前还要苦了呢?税交得多了,东西贵了,连给孩子们准备个初始精灵都比以前难了不知道多少,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当时穿着笔挺的联盟制服,在随行官员和记者期待的目光中,只能努力维持着镇定,给出那个他自己都说了无数遍的标准答案
“老人家,请您再坚持一下。这是因为现在世界上出现了像火箭队、归途、等离子队这样破坏秩序、危害和平的邪恶组织,联盟正在全力清剿他们,等我们消灭了这些毒瘤,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向您保证。”
他说得铿锵有力,赢得了随行人员赞许的目光和记者们速记的沙沙声。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说出这番话时内心是何等的虚空与无力,那老奶奶眼中充满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洞悉,她似乎早已看穿这苍白无力的承诺。
迪诺奥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词,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将他拖入更深的回忆泥沼。
童年时,父亲,那位同样被迪亚斯这个姓氏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将他带到初代联盟主席,伟大的英雄迪亚斯的巨大油画前严肃地告诉他
“诺奥,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先祖,统一了六大地区,结束了混乱战局,带给世界和平与秩序的伟人!你是我们伟大的迪亚斯家族这一代中唯一的男丁,你生来就与众不同,你必须时刻谨记,你要有迪亚斯先祖的样子!”
“英雄的样子……”
年幼的迪诺奥仰望着画中那威严、自信、仿佛能掌控一切的身影,内心充满了憧憬与恐惧,他害怕自己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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