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笼目镇的夕阳将浓稠的金红色光芒泼洒在古老的木质窗棂上,在地板拉出长长的影子。
旅馆房间内,只剩下林真一人。
阿健和小纹说是要去镇上的集市淘换些合众地区的特色树果和道具,白雅则去了位于笼目镇的白银家族事务所处理白银家族的事务,尚未归来。
林真定下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在旅馆会和。
暂时的独处,让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却也放大了某些深藏的情绪。
精灵们都放了出来,环绕在他身边。
暴鲤龙盘踞在房间角落,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一面墙,它闭目养神,呼吸悠长,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
比雕收敛了平日里的锐利,安静地站在桌子上,用喙轻轻梳理着林真的头发,动作轻柔。
耿鬼试图把自己塞进林真脚边的影子里,却因为胖乎乎的身体只能塞进去一半,它也不在意,咧着大嘴,用短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林真的小腿,像是在笨拙地安慰。
刺龙王待在浴缸里,但脑袋一直搁在缸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真。
大嘴鸥则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着夕阳,又时不时回头看看林真。
而小甲,那只从灰铁镇就跟着他,翅膀上带着奇异紫纹的毒粉蛾,静静地停在他的肩头,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脖颈,传递着无声的依恋与支持。
它们都能感觉到,训练家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林真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考察笔录,旁边是写满了字的稿纸。
他刚刚完成了一段关于合众地区底层农民土地被兼并情况的详细记录,以及对组织的终极目标具体内容的撰写。
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
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地抬起头。
窗外,夕阳正以无可挽回的姿态沉向远山的怀抱。
那绚烂却又注定消逝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微微发酸。
一种难以言喻的,彻骨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将他淹没。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认知在忙碌时可以被暂时压制,但在这样的黄昏,在这样的独处时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过去是一片混沌的碎片,只有一个回家的执念和一个模糊的名字如同灯塔般在迷雾中闪烁。
而在这个世界,他是归途的首领,是精灵们信赖的伙伴,是岩泉、阿健、小纹他们追随的对象,是白雅眼中复杂又特殊的存在。
因为他看到的太多,也因为他对大脑中的过去东方的安稳平定的生活还依稀记得一些,
这个世界是病态的,人不应该如此,精灵更不一样如此,这不是他心中记得的那个神奇宝贝的世界。
所以他扛起了革命的旗帜,要打破联盟和大家族的垄断,要为一个更公平的世界而战。
他对自己、也对他人说,他不是救世主。
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将更多的人卷入这场风暴,都在深刻地改变着许多人的命运。
他利用坂木,周旋于联盟与火箭队之间,吸纳成员,壮大组织,劫运输车,引发势力冲突…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悬崖边起舞,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想要力量,足以粉碎一切桎梏、足以守护所想、足以找到回家之路的绝对力量。
他想要回家,渴望得心脏都在抽痛,想念那个可能存在的、正常的世界,想过一种不必时时刻刻算计、挣扎、背负沉重使命的生活。
他想要太多,而每一样都似乎遥不可及。
疲惫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凭什么是他?凭什么要他来到这个见鬼的世界?凭什么要他承受这一切,只因为一句雪拉比说的他是被选定的人吗?
他只是一个想回家的可怜虫,他不要这见鬼的使命!
他有时甚至会恍惚,那个在灰铁镇垃圾堆里挣扎求生、只为了一口食物就能拼尽全力的少年,和现在这个谋划着掀翻世界秩序的林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成长的代价,就是越来越重的责任和越来越深的孤独吗?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角,那里放着一枚陈旧的照片。
那是老疤儿子的照片,那个被联盟害死的、未曾谋面的少年,那是老疤的遗物,也是压在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必须前行的理由。
他还没有去找到那个少年的骨灰呢,他还没有帮老疤完成遗愿呢。
还有白露,她到底是谁,每一次想到她,心脏都会传来一阵紧缩的痛楚。
向火箭队打听那无异于自曝软肋,只会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足以无视一切规则的力量。
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在他的眼底涌动,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疲惫压下。
想要的太多,能抓住的似乎又太少。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让他在这个夕阳西下的时刻,显露出罕有的脆弱。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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