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探照灯被打起,将现场照得如同白昼。
专业部队已经赶到,接管了现场。穿着更专业防护服的人员开始进场评估。
李峰和节目组众人,作为“第一发现挖掘者”和“目击者”,被要求暂时留在安全区域配合询问和记录。
那最后二十米的路,自然是修不成了。
不仅修不成,之前修好的那两百八十米,恐怕也要在专业排查后,看情况决定是否保留。
王老伯被疏散前,拉着李峰的手,老泪纵横,这次不是哭他的路,是后怕:
“后生啊……多谢你啊……要不是你……俺们这……”
李峰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安慰道:“大爷,别谢我……应该的……就是这路……暂时是修不成了。
您放心,等这里处理干净了,我一定……再想办法!”
他这话说得有点虚。经过这么一遭,他怀疑这块地以后会不会被直接划成军事管制区或者危险区域……
深夜,初步询问结束。
节目组被允许暂时返回住处,但要求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后续调查。
坐在回程的正经的大巴上,所有人都很沉默。
疲惫,后怕,荒谬,还有一点点……见证了历史的恍惚感。
孙铭靠着车窗,喃喃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去工地了……”
秦岳点头:“我也是……我以后看到铁锹都有阴影……”
女艺人A抱着自己脏兮兮的背包,小声说:“我的鞋……还能不能洗干净……”
孙铭坐在前排,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色,突然开口:“导演。”
凯哥一个激灵:“咋了?”
孙铭:“今天的工钱……还算数吗?毕竟……路没修完。”
全车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李峰嘴角抽搐:“……算!两千!一人两千!马上就发!”
车里顿时响起一阵小小的、如释重负的欢呼。
虽然经历惊魂,但至少……钱没跑。
李峰也笑了,但笑容有点苦。
最后,他发了条微博,只有一句话:
“本想为乡亲们铺条路,没想到先替他们排了雷。路虽未成,心却踏实了些。
就是这修路的代价……稍微大了点。(另:郑重承诺,等此地安全隐患彻底排除,修路之事,必再续前缘!)”
配图是一张黄昏下混乱工地的远景,以及一个他自己画的、哭丧着脸的简笔画小人。
微博发出,瞬间评论过万。
“峰哥!你是真的勇!虽乌龙但有功!”
“注意安全啊!钱不钱的无所谓,人没事就好!”
“路不路的再说,你先把那堆炮弹处理清楚吧!”
“所以下次体验什么?拆弹专家吗?(狗头)”
“楼上的别吓我!”
“只有我注意到峰哥的画功吗?灵魂画手!”
“周局长点赞了这条微博!快看!”
李峰刷新了一下,果然,一个熟悉的、带着警官认证标志的头像,出现在点赞列表里。
是周局长。
虽然没有评论,但这个点赞,似乎包含了很多含义。
李峰看着那个点赞,笑了笑,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真是太刺激了。
刺激得他都有点怀念在派出所食堂安安静静蹭饭的日子了。
至于下次……
下次再说吧。
反正,他李峰的人生,好像从来就没“平平无奇”过。
……
深夜,万籁俱寂。
节目组租住的农家小院里,李峰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
或许,梦里大概正搂着他的五百硬币和想象中的红烧肉。
而与这份宁静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几公里外依然亮如白昼、人声鼎沸的“炮弹路”现场。
周局长,这位年近五十、已经连续两天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足八小时的市公安局局长。
此刻正顶着一对媲美国宝的黑眼圈,强打精神,像只陀螺一样在临时指挥点转个不停。
“三组!东侧村民全部撤离完毕了吗?再确认一遍!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后勤保障组!部队需要的照明设备、热水、简易帐篷,立刻送过去!动作快!”
“交通管制组!外围路口守死了!任何非授权车辆人员不准进出!
媒体?媒体也不行!让他们在五公里外等着!”
“通讯组!跟省厅和军区那边的专线保持畅通!随时汇报进展!”
他的嗓子已经哑得快冒烟了,端起旁边不知道谁放的保温杯灌了一口。
烫得直咧嘴,才发现里面不是枸杞茶,是浓得快成膏状的苦丁茶。
也不知道哪个“贴心”的下属给他准备的,大概是觉得局长需要极致提神。
“局长,您要不先去车上眯一会儿?这儿有我们盯着。”
老张警官看着周局长那张写满“我很困但我不能睡”的脸,忍不住劝道。
周局长摆摆手,抹了把脸:“眯什么眯,两百多发炮弹还在地里躺着呢,我睡得着吗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说,这事儿要是处理漂亮了……你懂的。”
老张了然地点点头。也是,这么大规模的历史遗留弹药发现与排除,如果圆满解决,绝对是沉甸甸的政绩。
想到这里,他看着周局长那在探照灯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的稀疏头顶,竟然觉得那里面闪耀着智慧和野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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