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比前一日更显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王府的飞檐翘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雪将至前的阴冷与沉闷
这份沉闷,却被一封来自石府的鎏金请帖悄然打破,在王夫人心头点起了一簇掺杂着算计与期冀的火苗
依旧是那间气氛凝滞的前厅,炭盆烧得比昨日更旺了些,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王老爷已去衙门点卯,厅内只剩下王夫人端坐主位,以及被再次召来的三名子女
王夫人今日换了一身更显庄重的宝蓝色缠枝牡丹纹长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妆容也精心修饰过,力图展现主母的雍容与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游湖之事的重视
她手中轻轻摩挲着那封制作精良的请帖,目光率先落在站在最前面的儿子身上
“景轩我儿,”她开口,声音放得格外柔和慈爱,脸上绽开毫无保留的温暖笑容,朝着七夜(王景轩)伸出手
七夜上前一步,任由母亲握住自己的手
王夫人轻轻拍抚着儿子的手背,眼神里满是信赖与嘱托
“三日后碧波湖之游,石家公子小姐们俱是知礼明仪的,你身为兄长,定要仔细周全,好生照应着你两个妹妹,湖上风大,行船踏岸,皆需留心,莫要叫她们受了惊扰,亦不可失了咱们王府的体统”
她絮絮叨叨,事无巨细
那语气不像是在嘱咐一个即将及冠、该独当一面的男儿
倒像是在叮嘱一个初次离家的稚童,唯恐他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七夜垂眸,敛去眼底可能闪过的、对于这种过度关切的不适,脸上适时露出受教且稳重的神色,微微躬身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定会谨慎行事,护妹妹们周全”
“好,好,你办事,母亲自是放心的”
王夫人满意地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静静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王萦
她的笑容未曾消失,但温度却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萦儿,”她唤道,语气平稳
“此番游湖,除了赏景散心,你身为姐姐,年纪也最长,更需懂事些,石府的三小姐与你年岁相仿,性情听说也是温婉的,你当多与她走动叙话,女孩儿家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体己,石家大公子……”
她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王萦一眼
“亦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你们年轻人,不妨也多交谈些诗文雅事,切莫太过拘谨了,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这话几乎已是明示
王萦的头垂得更低了些,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情绪,她规规矩矩地福身一礼,声音轻细平稳:“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嗯” 王夫人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对她态度的认可
最后,她的视线,转向了自进入前厅后便一直安静立于稍远处、仿佛与厅内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云绛挽
今日的云绛挽,依旧穿着绯色衣裙,只是样式比昨日那身近乎嫁衣的华服稍显家常,但依旧精致夺目
长发半绾,簪着一支简单的碧玉簪,余发如墨瀑垂落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刻意释放什么,仅仅是存在本身
便像一颗投入这沉闷前厅的、过于璀璨也过于不协调的宝石,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甚至不敢久视的光晕
王夫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呼吸有瞬间的紊乱
大脑传来熟悉的、轻微的眩晕与空白感,眼前那张绝美的面容似乎蒙上了一层氤氲的光雾
让她原本准备好的一番关于“仪态”、“言辞”、“莫要任性”的告诫与叮嘱,如同阳光下的薄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停顿了两三息,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至于绛挽……” 她几乎不敢与那双平静无波、视线微微偏开些许,落在云绛挽肩头那片绯红的衣料上
“你……你身子向来弱些,那日便……随性些罢,碧波湖景致尚可,若觉着有趣,便多看两眼,若觉着乏了,早些回船歇着也无妨,总归……玩得尽兴便好”
一番话,说得磕绊又简略,
云绛挽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掀动一下,更遑论回应
他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唇角,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耳旁风
王夫人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
幸好,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她连忙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将请帖递给身旁的嬷嬷收好,又象征性地交代了几句备车、备礼、衣着等杂务,便挥挥手道
“好了,事既已定,你们都回去准备罢,萦儿,昨日罚抄之事,莫要忘了”
“是,母亲” 两人齐声应了,便依次退出了前厅
看着子女们离开,王夫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对贴身嬷嬷道:“屋里闷得慌,随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主仆二人出了前厅,沿着回廊,步入王府精心打造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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