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唐千古与唐流芳立于台心,微微喘息着,眼眶皆是微微泛红,尚未完全从戏中那炽烈的情意,以及借由角色宣泄出的,属于他们自身的隐痛中抽离。
台下,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呐喊与喝彩!
“好!唱得太好了!”
“千古绝配!流芳人间!”
激动的人群中,许多看客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赏,纷纷掏出钞票,争先恐后地涌上台前,将一张张或新或旧的纸币,热情地塞到他们手中,甚至轻轻抛向他们头顶的发饰,衣襟。
这便是“打彩”。
是看客们对台上艺人最高的认可与犒赏,象征着他们的艺术直击人心,值这真金白银的捧场。
红红绿绿的钞票如同彩色的雪片,落在他们鲜艳的戏服上,映着他们复杂未平的心绪。
唐千古与唐流芳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一些,正准备依照规矩,向这些热情的看客躬身道谢......
“且慢——!”
一声沉浑有力,带着金石之音的中年男声,从戏楼二楼的雅座方向突然炸响!
这一声,瞬间压过了场内的所有喧哗!
所有人,包括台上正欲道谢的唐千古和唐流芳,皆是一怔,随即循声望去。
只见二楼那处原本垂着竹帘的雅座,帘子已被一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手掀开。
一位身着玄色箭衣,外罩石青色团龙马褂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栏杆之前。
他并未画脸,但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怒自威。
虽已是中老年,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且功力深厚的压迫感。
正是他们兄妹二人的师父,杨云亭!
他目光直直地落在台下那一对身着大红大青,格外醒目的“兄妹”身上,眼神深邃难辨,看不出喜怒。
场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看客都屏住了呼吸,不知这位班主为何突然出声,而且气势如此迫人。
“难道.......今天还有一唱?”
有人暗自猜测道。
只见杨云亭并未下楼,而是就站在那栏杆之后,清了清嗓子,竟开口唱了起来,声调苍凉雄浑,是老生的腔派:
“闻言怒发冲冠起——!”
他唱的是《霸王别姬》中项羽的唱段,但词句显然已改!
一句唱罢,他单手在栏杆上一按,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玄色的身影竟如大鹏般自二楼翩然跃下,稳稳落在戏台之上,落地竟无声!
他落在唐千古与唐流芳之间,早有眼疾手快的后台人员,将一杆白蜡木的花枪抛了上来!
杨云亭伸手接住花枪,手腕一抖,枪尖红缨如同燃烧的火焰!
“啪!”地一声,枪杆脆响!
“哗——!”
他脚步一滑,拉开架势,继续唱道,声调愈发高昂激越:
“怎奈她——兄妹名分,天地纲常,似那铁索横江,难越雷池半步遥!”
唱词直指核心!
兄妹两人脸色瞬间难看,难以置信地看着师父。
杨云亭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花枪一摆,喝道:
“看枪!”
“嗖——!”
那花枪带着刺破空气之声,竟不是刺向一人,而是枪影翻飞,同时笼罩住了唐千古与唐流芳二人!
他竟要以一敌二,用这武戏的方式,来演一场棒打鸳鸯!
“这一枪,叫你识得人言可畏!”
枪尖点向唐千古面门,逼得他慌忙用水袖格挡,踉跄后退。
“这一式,教你明白礼法如山!”
枪杆横扫,迫得唐流芳以折扇硬接,震得她手心发麻。
“痴儿!”
杨云亭声如洪钟,花枪舞得密不透风,将二人死死压制在方寸之间,唱腔悲愤沉痛!
“莫道是情比金坚,怎敌它——世俗滔滔,众口铄金,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杨云亭最后一句唱词在戏台上回荡。
他手中花枪一记沉重的下劈,将唐千古(杜丽娘扮相)逼得连退数步,极其狼狈!
台下不明就里的观众,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武戏交锋点燃了情绪,再次爆发出狂热的起哄:
“好啊!!”
“精彩!好好好!”
“还手啊!杜丽娘......不对,那角儿!还手啊!”
这喧嚣如同火上浇油!
唐千古被逼到戏台边缘,后背几乎抵上了冰冷的柱子。
他望着师父那冰冷的眼神,听着台下那不分青红皂白的呐喊,心中那压抑已久的,对命运不公的愤懑,对情意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以及对师父强硬手段的逆反心理,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他眼神一厉,那属于“杜丽娘”的柔媚瞬间被一股决绝的刚烈所取代!
他猛地一个旋身,大红帔扬起红如血色的火焰,伸手从台边的武器架上,闪电般抄起另一杆白蜡木花枪!
“刷!刷!刷!刷!刷!”
手臂疾振,挽出阵阵枪花!枪头红缨炸开!
唐千古开口,嗓音不再柔媚,而是带上了一种混合着悲愤与反抗的铮铮之音,他唱的,竟是老生的腔调,词却是现编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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