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入怀花千树 第116章 辞去云州走无鬼2

“不急。”裴文筠叫住正要退下的使团里的粮料使，“张大人，你带两个人，把车上的棉布和茶叶清点清楚，全送到云州军的粮料院去。告诉管粮料的，茶叶按哨位分，棉布先给冻伤的兵卒做护膝。”

张主事应了声“是”，赵贵却愣了愣：“大人，那是您从京城带来的……”

“带了就是要用的。”裴文筠坐下端起茶碗，茶汤微苦，正是云州特产的野山茶，“我在枢密院时就听说，去年冬雪大，不少兵卒冻坏了脚。这些东西虽少，也算尽份心。”

赵贵喉结动了动，忽然起身拱手：“末将替弟兄们谢过大人！”他从军二十多年，见多了京城来的官，带着东西要么是笼络将领，要么是摆排场，像这样直接送粮料院的，还是头一回。

“将军坐。”裴文筠放下茶碗，“今夜使团歇一晚，明日卯时继续赶路。趁这功夫，我想请将军和几位守将，一起议议眼下的情形。”

“大人请随我来。”赵贵引他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的议事厅。厅里早已摆好沙盘，几个校尉正围着看，见裴文筠进来，都起身行礼。裴文筠径直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无鬼山的位置：“赵将军，上月你递的文书里说，勒国的游骑最近常在青石坪出没？”

“是。”赵贵拿过竹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线，“最多时来了三十多骑，在界碑附近盘桓了半日，被咱们的巡逻队驱走了。末将疑心他们是在探路。”

“不是疑心，是肯定。”裴文筠从袖中取出舆图，铺在沙盘旁，“这儿就是黑风口了，你们看，青石坪往东是陡坡，往西是缓谷，若勒国想动武，必然会从西侧谷口进。我来时算了算，从黑风口调五百骑兵到谷口西侧的山坳里隐蔽，需多久？”

一个瘦高的校尉立刻道：“回大人，黑风口到谷口六十里，快马加鞭，三个时辰能到。”

“好。”裴文筠点头，“今夜就调。让骑兵带足三日干粮，白天蛰伏，夜里放哨，不许举火。”他转向赵贵，“另外，云州卫的弩营，明日卯时前移到无鬼山南侧的密林中，弩箭瞄准谷口——记住，只设防，不许主动挑衅。”

赵贵眉头微蹙：“大人，这会不会太……”

“勒国的漠北王庭离青石坪不过百里，他们的斥候比咱们快。”裴文筠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点，“谈判桌上的话，不如山谷里的刀箭有分量。咱们把兵摆好了，明日见了勒国的接伴使，腰杆才能更直。”

角落里一个老校尉忽然开口：“大人，要是勒国说咱们增兵是破坏和谈呢？”

“他们不会说。”裴文筠拿起案上的边报，“这是三日前的探报，勒国的左贤王已带两千骑兵驻在漠北河南岸。他们能增兵，咱们就不能设防？”他把边报递给赵贵，“你派个机灵的小兵，明日随使团出发，见了勒国人，就‘无意’说起云州卫近日在操练防秋兵——点到为止。”

赵贵接过边报，指尖在“左贤王”三个字上捻了捻，忽然笑了：“大人这招高明！既亮了底牌，又没撕破脸。”

“不是底牌，是底气。”裴文筠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漫进了院子，“咱们带的界碑拓片、税册、庙碑抄本，是文的底气；这些藏在山坳里的兵卒，是武的底气。两手都要硬，才能让勒国知道，大虞不想打仗，但也不怕打仗。”

正说着，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将军，晚饭备好了。”

裴文筠抬手看了看天色：“今日就议到这，诸位将军先去用饭。赵将军，烦你派个人，带张大人去粮料院交接——茶叶记得分细些。使团从京城出发时，车上要装卷宗、干粮，实在腾不出更多地方。可云州卫的弟兄们人多，劳烦分细些，好歹能让每个兄弟都尝上一口，也算咱们这番心意没白费。”

赵贵应着“好”，送他出门时，忽然低声道：“大人，您放心，有您这布置，就算谈崩了，咱们也能护着使团全身而退。”

裴文筠脚步顿了顿，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沉定：“我要的不是全身而退，是把无鬼山以南的土地，明明白白地划回大虞的舆图上。”

掌灯时分，赵贵提着盏羊角灯亲自引裴文筠往内院走。刚转过回廊，廊下立着个青衫少年，身形偏瘦，见了裴文筠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行李已安置妥。

裴文筠点头：溶月，累了吧？

赵贵愣了愣，这少年眉眼确实俊得有些出格，只是一身男装，倒没细看。他忙道：裴大人，西跨院有三间带火炉的房，您住最里间的单间，清净。这位小郎君......

她随我住便可。裴文筠打断他，不必另找房了。

赵贵有些为难：大人一路劳顿，晚上还得梳理要务，单间能歇得好些。那间四人房虽挤，倒也暖和......

无妨。裴文筠看了眼梨溶月冻得微红的鼻尖，他夜里畏寒，我那屋有火炉，正好照看，劳烦赵大人叫人多送一床垫被和被褥。

赵贵见他坚持，只好应了：既如此，那我让亲兵送两床被褥去。

待裴文筠二人进了屋，使团里一个老吏凑到赵贵身边，压低声音：赵将军，您没瞧出来？方才那位小郎君，是位姑娘家。

赵贵一惊：姑娘？

那是裴大人未过门的媳妇，梨姑娘。老吏叹道，听说啊，本定下前年秋成亲，偏裴大人父亲故去，得丁忧三年。去年立冬，在太后娘娘的冬日宴上，淮王错认王妃一事，闹得宫里上下皆知，尽管宫里下令不给传出，但京城里的官员几乎都知道了，皇上多宠三皇子，也没让他干出这等夺人妻之事，听说淮王不甘心，最后是太后亲赐了婚书，才算保住。这次出使，梨姑娘不放下裴大人的衣食起居，便乔装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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