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试镜的地点安排在城北洞一栋不起眼的独立建筑内,这里是李沧东导演常用的工作室。氛围与《信号》或《辩护人》试镜时截然不同,没有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议论,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走廊里零星坐着几位等候的男演员,年纪都在二三十岁左右,气质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内敛的气场。沈岩认出其中一位是经常在独立电影中出现的实力派,另一位则是以文艺气质着称的模特转型演员。竞争显然比他预想的更加激烈。
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准备着。沈岩在角落坐下,闭上眼,在脑海中最后一遍梳理那段独白的情绪脉络。他没有试图去模仿任何人,只是努力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为“本”构建的、空旷而冰冷的内心世界。
“金志洙xi,请进。”工作人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沈岩睁开眼,眼神已经染上了一丝属于角色的淡漠。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质感很好的深灰色羊绒衫——这是他特意为贴合角色气质挑选的——然后稳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大,却显得有些空荡。正前方只摆着一张长桌,后面坐着三个人。居中正是李沧东导演,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夹克,目光平静。他左边坐着一位应该是编剧或制片人,右边则是副导演。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连基本的自我介绍都省略了。
“可以开始了。”李沧东导演直接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沈岩微微颔首,走到房间中央那块空地上。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身体略微放松,呈现出一种自然的、却又带着微妙距离感的站姿。他目光扫过并不存在的“听众”,眼神里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空气,又仿佛在看某种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他开始了。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事不关己的叙述感。
“有时候,我会开车到很远的地方……首尔边缘,那些被遗忘的角落。”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里有很多塑料棚,绿色的,蓝色的,破破烂烂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或者只有一些没人要的垃圾。”
他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
“看着它们,我会想……它们为什么在那里?有什么意义吗?好像没有。它们就在那里,等着腐烂,或者……等着被烧掉。”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发现了某种无聊真理的微妙表情。
“烧掉它们,其实很简单。一根火柴就够了。不会有人在意。它们本来就没有价值。”他的语调依旧平稳,但词语之间,开始渗透出一种冰冷的、近乎哲学般的残酷,“看着火焰燃起来,噼啪作响,从绿色变成黑色,最后只剩下一摊黏着的、难看的痕迹……那个过程,很有趣。你会感觉到……一种彻底的、干净利落的……虚无。”
他最后几个词说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但那种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重重砸在听者的心上。他没有嘶吼,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整个空间却因为他平淡的叙述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他完美地将那种优雅下的空洞、富有下的无聊,以及内心深处那种想要毁灭一切(包括自身)来确认存在的黑暗冲动,凝聚在了这段看似随意的独白里。
表演结束,沈岩微微躬身,眼神里的淡漠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属于金志洙的清澈与恭敬,安静地等待着。
房间里一片寂静。副导演和那位编剧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李沧东导演。
李沧东导演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岩身上,深邃难测。他沉默了近十秒钟,这十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他缓缓开口,依旧没有评价表演本身,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本’在燃烧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直指角色最核心的动机。
沈岩没有丝毫犹豫,他迎向导演的目光,回答道:“回导演nim,我认为他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他试图通过‘什么都不想’来抵达某种纯粹。思考本身对他而言已经是另一种形式的‘塑料棚’。燃烧,是他对抗终极虚无的一种……仪式性的、失败的反抗。”
这个回答,不是基于剧本(剧本尚未完整),而是基于他这段时间所有观察、阅读和内心体验后得出的终极理解。
李沧东导演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副导演示意了一下。
副导演立刻对沈岩说道:“好的,金志洙xi,你的试镜结束了,请回去等通知吧。”
“是,谢谢导演nim,谢谢各位老师。”沈岩再次鞠躬,平静地退出了房间。
走出那栋建筑,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沈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将他对角色的全部理解和盘托出。剩下的,已非他所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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