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炎那句带着荒诞和自嘲的“好大的乌龙啊”,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后突然松弛的弦,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伪装。
办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再次降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看着他脸上那复杂变幻、最终归于一种近乎茫然空洞的神情。
唐擎宇和姜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儿子的下一句话,下一个反应。那一声“爸妈”,他们盼了二十四年,等了二十四年,在无数个绝望的夜里,那甚至成了一个不敢奢望的幻梦。
唐炎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接触机油和工具而显得有些粗糙、指节分明的手。这双手,拆过无数废弃的零件,拧过无数冰冷的螺丝,挨过饿,打过架,也曾创造出震惊世界的作品,更曾……沾染过血与火。
二十四年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胶片,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
福利院冰冷的床板、馊掉的稀饭、抢食的野狗、其他孩子鄙夷或同情的目光、护在他身前的王**、黄中华、赵启阳……
修理铺里昏黄的灯光、满地的零件、第一个自己改装成功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鸣、赚到第一笔钱的狂喜……
赛场上对手的嘲讽、领奖台上的聚光灯、东京街头冰冷的刀锋、爆炸的火光、富士山喷发的灭世景象……
南太平洋孤独的岛屿、冰冷的机器人、挥霍声望的快感、遥控全局的掌控……
苦吗?
好像……是挺苦的。
可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习惯用嚣张掩饰自卑,用强大包裹脆弱,用玩世不恭来对抗整个世界的不公。他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不会再为任何事动容。
可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疼?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用力地揉捏,酸涩肿胀的感觉从胸腔直冲眼眶,逼得他鼻尖发酸,视线迅速模糊。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唐擎宇和姜兰,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委屈,有愤怒,有不敢置信,更有一种……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浮木般的、 desperate的渴望确认。
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所以……你们……你们真是我爹妈?唐擎宇?姜兰?我的……亲生父母?”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最后的确认。
“是!是!炎儿!我是爸爸!她是妈妈!亲生的!千真万确!DNA做了十次!不会错的!孩子!”唐擎宇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这位铁血将军哭得像个孩子,用力地、一遍遍地点头,仿佛要将这迟到了二十四年的答案,刻进儿子的灵魂里。
姜兰早已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儿子,却又怕惊扰了他,手指在空中剧烈地颤抖。
得到了最终确认的答案。
那根紧绷了二十四年的弦,彻底崩断了。
唐炎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抬起手,用力捂住脸,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开始,只是压抑的、低沉的呜咽,从指缝中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然后,那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嚎啕!
“啊——!!!!”
那哭声,不像是一个成年男人,更像是一个走失了太久、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恐惧、孤独、心酸和……那从未敢奢望过的、名为“归属”的委屈!
“爸……妈……”他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手掌和脸颊,“我……我苦啊……太他娘的苦逼了阿……!!”
他猛地放下手,露出一张涕泪交横、彻底失去了往日嚣张桀骜、只剩下 raw痛苦的脸,对着唐擎宇和姜兰,像个孩子一样哭诉:
“你们知道……知道在福利院……冬天没棉袄穿……冻得跟狗一样缩在墙角……是什么滋味吗?!”
“你们知道……被大院里的孩子堵着骂‘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追着打……是什么滋味吗?!”
“你们知道……饿得受不了……去翻馊水桶……跟野狗抢吃的……是什么滋味吗?!”
“你们知道……看着别人家孩子有爹妈疼……过年有饺子吃……有新衣服穿……我他妈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是什么滋味吗?!”
“你们知道……我一个人……撑起修理铺……被人看不起……吃了上顿没下顿……差点饿死街头……是什么滋味吗?!”
“你们知道……我拼了命……想混出个人样……就想证明……我不是废物……我不是野种……我他妈也能行……我有多难吗?!啊?!!”
他一句接一句地嘶吼着,每一句都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不仅捅在他自己心上,也狠狠捅在唐擎宇和姜兰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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