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90章 君燮受教了

君燮你看，这便是求不得！求而不得，得非所愿！慕容复求不得复国，段誉求不得语嫣，虚竹求不得清静，鸠摩智求不得巅峰，乔峰求不得归属与挚爱！这便是他们的宿命，也是这江湖，这人生的残酷真相。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每个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必然的解脱？在命运的巨大漩涡中，他们挣扎过，抗争过，但终究敌不过那‘求不得’三字的沉重枷锁。”

书房里久久没有声音。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在赵君燮温雅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眼中的震惊、痛惜、茫然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感悟和难以言喻的哀愁。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释然：“君燮……受教了。”他理解了那份“求不得”的宿命感，理解了阿笙笔下那份悲天悯人的苍凉，可心底那份为英雄扼腕、为红颜叹息的“意难平”，却依旧沉甸甸地压着，需要时间去消化。

夜已深，窗外传来更夫梆梆的打更声。凉笙看了一眼刻漏：“时辰不早了，君燮……”

赵君燮回过神，连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怅然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感伤：“是君燮耽搁阿笙歇息了。今夜听阿笙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改日……改日君燮再来向阿笙请教音律。”他眼中是真切的感激和不舍。经过刚才那番关于《天龙八部》人物与佛理的深入探讨，他看向凉笙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欣赏其才学，更添了几分高山仰止的敬意和引为知己的亲近。

“随时恭候。”凉笙微笑着将他送至府门口，看着他带着随从的身影融入深沉的夜色中，才缓缓关上大门。与赵君燮的交谈，谈论共同喜爱的音律，分享对故事内核的深刻理解，那种纯粹而深邃的精神共鸣，让她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慰藉。她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浅淡而真心的笑意，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然而，这份轻松愉悦，落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滋味。

赵君无站在窗后阴影中，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沉。他抱着双臂，听着书房隐约传来的筝箫和鸣，听着那清越与温润交织的歌声，听着凉笙侃侃而谈“天龙八部”、“八部众”、“求不得”，听着赵君燮精妙绝伦的分析和凉笙由衷的赞叹“知音”，听着她最后送别时那轻快的脚步声……一股莫名的烦躁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知己？呵！”他嗤笑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浓浓的不屑和一丝被忽视的不快，“不就是卖弄风雅，投其所好吗？求不得？求不得……”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幽深难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赵君燮那番精准的分析和凉笙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很不舒服。

腹中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声，提醒着他从早到晚粒米未进。烦躁感更甚。他有些懊恼地打了个响指。

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烟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廊下，正是青霜与寒月。

“弄点吃的来。”赵君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青霜、寒月身形一晃，瞬间消失。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又如同鬼魅般返回，青霜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食盒。赵君无打开门接过食盒，入手温热。他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样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他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稍稍抚慰了空乏的肠胃。

正准备拿第二块时，他的动作顿住了。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隔壁早已熄灯、一片黑暗的房间方向。犹豫只是一瞬，他烦躁地挥挥手：“剩下的……给她送去吧。”说完，也不看青霜、寒月的反应，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门外，青霜与寒月对视一眼，无声地执行命令。食盒被轻轻放在了凉笙房间的桌子上，随即两人再次隐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凉笙回到房间，点亮油灯，一眼便看到了桌上多出来的描金食盒。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她此刻心情尚可，加上确实有些饿了，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走了过去。

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卖相极佳的点心，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她拿起一块小巧的栗子酥，咬了一口。酥皮松脆，内馅香甜软糯，带着栗子特有的香气。味道……确实不错。

她慢慢地吃着，上午书房里那点不快，似乎随着这点心的滋味和与赵君燮畅谈后的余韵，渐渐淡去了。只要赵君无识相，以后恪守那条无形的界限，保持纯粹的交易关系，那么……一切都可以如常进行。她需要他的渠道和力量，他也需要她的“点石成金”之术。仅此而已。

另一边，洛府。夜更深。

书房里依旧亮着灯，气氛却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当朝丞相洛书兼端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平日里保养得宜的面容此刻布满了阴云和深深的疲惫。他死死盯着站在下首的长子洛斳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愤怒和……一丝恐惧。

“你……你怎就如此不知轻重？！”洛书兼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着洛斳与，“那柳桑信是什么人？那是柳襄王柳擎天的嫡女！是五皇子赵君莫的亲表妹！你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又被柳家拿住把柄，逼着你娶她！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洛家，从此就被牢牢地绑在了柳襄王和五皇子的船上！再无退路！”

洛斳与垂着头，脸色同样难看，嘴唇抿得死紧。他能说什么？说他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下了药，才与柳桑信有了苟且？说这一切都是母亲欧阳曦悦为了攀附柳家权势，不惜牺牲他这个亲生儿子设下的局？他不能说！一旦说破，以父亲的刚烈和对家族清誉的看重，母亲的下场……他不敢想。所有的苦果，只能自己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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