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46章 侠客行

凉笙懒得再跟他打这种无意义的机锋，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话题拉回正轨：“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那毕竟是一条性命，是你的骨血。”她心底深处，竟隐隐希望他能改变主意。或许是因为洛新言今日那番清醒又可怜的剖白触动了她，或许只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不该如此草率地被抹杀。

赵君无定定地看着凉笙，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看清她此刻劝说背后的真实想法。半晌，他才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随她。每次事后我都提醒过她喝避子汤。我能怎么着？把药灌进她嘴里？”他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无奈。

凉笙看着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啧”了一声，终究没再继续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话题。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很久没给我新的诗和曲谱了。”赵君无打破沉寂，语气带着点债主讨债的理所当然，“写话本子写忘记了？”

“等着。”凉笙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向她的书房。片刻后，她拿着两张墨迹未干的纸出来，递给赵君无。

赵君无展开第一张纸，目光扫过那遒劲有力的字迹：

＞ 侠客行

＞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就四句？”赵君无挑眉，感觉被敷衍了。但仔细品味这寥寥二十字所勾勒出的凌厉杀气、快意恩仇与超然洒脱，却又觉得字字珠玑，意境非凡。“算了，四句也值。”他嘟囔一句，展开第二张纸——曲谱，标题写着《痴情冢》。不用想，又是写给霍年州的！赵君无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像是喝了一口隔夜的冷茶。

前几天赵君无根据凉笙图纸定制的一批新式乐器终于打造好了送到了梁府。凉笙的目光落在那把造型奇特的二胡上，心中一动。她正想试试这新乐器的效果。

“验货。”凉笙拿起二胡，对赵君无示意。

赵君无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中那只有两根弦的古怪乐器，实在难以想象这东西能发出什么动听的声音。只见凉笙在凳子上坐定，调了调弦，琴弓轻搭。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低沉、哀婉，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是那首《痴情冢》！不同于笛声的清越，二胡特有的沙哑与绵长，将曲中的痴情、等待、刻骨思念与求而不得的悲怆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在人心弦上反复揉搓，痛入骨髓。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梁府上空萦绕不去。凉笙没有停歇，琴弓再次拉动，这一次，是之前提醒赵君无要用二胡拉的《思君黯然》。二胡的呜咽，将那种绝望的控诉、濒临崩溃的尖啸、以及深入骨髓的荒凉与孤寂，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每一个颤音都像濒死者的呜咽，每一次滑音都似灵魂被撕扯的哀鸣。

凄怆的琴音穿透院墙，弥漫到寂静的街道上。一曲方歇，梁府门外便响起了嘈杂的敲门声和议论声。

千梦诀立刻警觉，飞身跃上院墙查看。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已围拢了不少被琴声吸引而来的街坊邻里，个个脸上带着惊奇、沉醉，甚至还有泪痕。

“天爷！这是什么曲子？听得我心都揪起来了！”

“不是笛子，也不是琴！这声音……好生凄凉！到底是什么乐器？”

“莫非是那位神秘的‘兰因絮果’先生在此？！”

“这曲子……绝了！听出了寡妇守夜的孤苦，光棍思春的寂寞，老姑娘蹉跎岁月的悔恨，还有……当家主母满腹委屈说不出的绝望啊！”

“何止！连我这退了休的老头子，都听出对一品楼那口烤肉的念念不舍了！”

“这简直是麻沸散都止不住的疼！太扎心了！”

……

墙外议论纷纷，墙内赵君无听着那些离谱又贴切的形容，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这效果……未免也太好了点。

“好了，验完货，你可以走了。”凉笙放下二胡，声音带着一丝演奏后的疲惫和疏离。

赵君无瞥了她一眼，非但没走，反而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靠：“今晚我住这里。我的房间，应该收拾好了吧？”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凉笙懒得跟他争辩，抬手指了个方向：“出门右拐第四间。”她顿了顿，想起洛新言的事，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拿掉孩子对她身体损伤不小，甚至有性命之危。你确定的话，我明日就着手准备药材了。”她心里终究存着一丝希冀。

赵君无闻言，定定地看着凉笙。昏黄的灯光下，她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对生命的怜悯和不赞同，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沉默了片刻，那深邃的目光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最终，他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那就……留下来吧。”

说完，他不再看凉笙是何反应，径直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凉笙所指的房间，背影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决断和……淡淡的疲惫。

赵君无推开那扇属于他的房门。房间布置简洁得近乎空旷，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柜，风格……与他皇子府的奢华精致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冷硬的实用感，甚至有点“新奇”。他走到窗边那张看起来颇为舒适的竹榻旁，和衣躺下。

洛新言……孩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扰乱了他原本清晰的计划。麻烦，真是个大麻烦！在他预料之外。他与洛新言，年少相识，情愫渐生，偷尝禁果似乎是水到渠成。几年下来，洛新言之前还算“懂事”，事后都会乖乖喝药。可这一年来，她似乎越来越“健忘”了？他并非只有洛新言一个女人。洛新言之前，他与母后娘家的表姐皇甫珊、表妹皇甫玥也曾有过几度春风…就算在洛新言之后…也有过几个女子…哦，还有……药王谷那场混乱中的月凉笙……赵君无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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