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14章 我可以等

他说完，也没指望凉笙回答，捂着胸口，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却带着一贯的慵懒姿态，慢悠悠地踱回了密室的方向。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他那令人烦躁的身影。

密室内，赵君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幽深锐利。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收藏的那几张诗稿和曲谱。月凉笙……霍年州……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个看似平静的京城，这盘夺嫡的大棋，似乎因为这两个人的重逢，又要掀起新的波澜了。而他，很乐意做那个在岸边观火、必要时再推波助澜的渔翁。

医馆大堂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凉笙依旧站在窗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暮色彻底笼罩大地，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霍年州的誓言犹在耳边，赵君无的算计近在咫尺，妹妹的下落渺茫无踪，家族的冤案沉如巨石……前路茫茫，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夜色如墨，将简陋的医馆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白日里官道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油灯的光芒在窗纸上晕开一小团暖黄，映出凉笙端坐在桌前的剪影。她面前放着两杯早已凉透的清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壁，仿佛在等待一场已知结局的审判。

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宁静，最终在医馆门前停下。脚步声急切而熟悉，带着不容错辨的欢欣。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微凉的霍年州大步走了进来。他已褪下那身耀眼的银甲，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洗去战场风尘，他眉宇间虽添了几分被战火淬炼过的坚毅与沧桑，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如星辰，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期待，如同当年那个在边城阳光下对她许下诺言的少年。

“阿笙！”他声音清朗，带着重逢的雀跃，几步便跨到桌前，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伸手便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珍视。“回京后续的琐事我都丢给副将去处理了！终于能好好陪着你了！”他笑容灿烂，仿佛四年的分离与寻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的补偿。

凉笙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眼，看着这张近在咫尺、依旧俊朗阳光却成熟了许多的脸庞，心中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年州……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霍年州脸上的笑容未减分毫，反而握得更紧了，眼神坦荡而坚定：“只要是你，容貌换了也没关系，我不在乎！阿笙，你知道我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阿笙！”他的语气急切而真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一往无前的信念。

凉笙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翻涌的酸涩。“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霍年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急切地打断她可能说出口的沉重：“阿笙，别想那么多！过去的都过去了！明天！明天我就让阿娘来提亲！剩下的都交给我，好不好？我会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门！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他的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强大的保护欲，仿佛只要他愿意，就能为她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

这份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承诺，像最滚烫的烙铁，烫得凉笙心口剧痛。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强硬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温暖而有力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年州！”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你听我说！”她直视着他瞬间错愕而受伤的眼睛，“我已经不是十六岁时的我了。现在的我们，不合适。你很好，真的很好，你应该配得上……更好、更完整的女子。”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向对方，也刺穿自己。

霍年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巨大的慌乱和难以置信。“阿笙……你怎么啦？是不是这四年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你是不是……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声音颤抖，带着被最亲近之人背叛般的痛苦和不解。

凉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平静和疏离。她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了。长痛不如短痛。她迎着他痛苦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说道：“年州……这四年里……我爱上了别人。所以，抱歉。”

轰——！

如同晴天霹雳！

霍年州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晃了晃，仿佛受到了致命一击。他死死地盯着凉笙，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爱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震惊、痛苦、茫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不肯相信的执拗。他不信！他不信那个曾与他山盟海誓、在边城相依的阿笙会移情别恋！这一定是她的托词！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痛苦，才会用这种方式推开他！

没关系！他可以等！他可以给她时间，给她空间！他可以慢慢查清楚，用他的耐心和爱意，重新温暖她冰冷的心！无论发生什么，他霍年州认定了她，就绝不会放手！

“我……我不逼你……”霍年州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压抑和痛楚，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份属于他的阳光底色，“好不好？阿笙……我可以等……等你愿意告诉我真相，等你愿意重新接受我……”他深深地、眷恋地看了凉笙一眼，那眼神里有受伤，有不解，却唯独没有怨恨和偏执，只有一片赤诚的、不肯熄灭的爱火。“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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