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定情之后,大哥建军像是卸下了心头最重的一块大石,眉宇间连日来的沉郁和犹豫被一种明朗坚定的神采取代。虽然离归队的日子近在眼前,但他步伐稳健,做事利落,连带着家里沉闷的冬意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定情的第二天,建军没有急着去找苏晚晴,而是先在家里,郑重地将自己和苏晚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爷爷、父母。
堂屋里,炉火正旺。建军站得笔直,声音沉稳清晰,从如何在书店注意到那位安静看书的姑娘,到几次接触下来感受到她的善良坚韧,再到她孤身一人抚养妹妹的艰难处境,以及昨晚自己做出的承诺和她的回应,一一陈述清楚。他没有隐瞒苏晚晴“家道中落、父母早逝”的背景,也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平实地讲述了一个令人心疼又敬佩的姑娘,和他想要照顾她、与她共同承担未来的决心。
爷爷吧嗒着旱烟,沉默地听着,烟雾缭绕中看不清神色。父亲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母亲则听得眼圈发红,尤其是听到苏晚晴独自支撑、还要供妹妹读书时,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情况就是这样。”建军说完,目光扫过三位长辈,“爹,妈,爷爷,我是认真考虑过的。晚晴是个好姑娘,吃苦耐劳,心地纯善。她妹妹晓岚我也见过(其实只在苏晚晴的描述中),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我既然认定了她,就会对她,对她妹妹负责。希望你们能同意。”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爷爷终于磕了磕烟袋锅,缓缓开口:“建军,你是大人了,又在部队见过世面,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这姑娘,听你说来,是个硬气又明事理的。家里是清苦些,可咱们老张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关键是人品,是心性。”
父亲接过话头,语气严肃:“你想清楚了?她家那情况,以后少不了麻烦。你自己在部队,任务重,将来成了家,能顾得上吗?”
“我想清楚了。”建军毫不犹豫,“麻烦不怕,两个人一起扛,总比一个人强。至于部队,我会处理好,尽量不让她担心。实在不行,还有家里帮衬。”
母亲这时擦了擦眼泪,开口道:“我瞧着那姑娘就面善!上次腊八来家里,文文静静的,说话行事都有分寸,对念念也好。一个人拉扯妹妹,多不容易!建军有心,是她的福气,也是咱家的福气。她妹妹读书好,那是好事,咱们能帮衬一把,是积德。” 母亲的心地善良,加上对我的喜爱(我经常念叨晚晴姐姐好),让她迅速站在了支持的一边。
见父母和爷爷态度明朗(主要是支持),建军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不过,”爷爷又敲了敲烟袋,“这事既然定了,就不能含糊。你马上要回部队,这一走不知多久。按老理儿,也得有个说法,让人家姑娘安心。”
父亲点头:“是这个理。至少,得把亲事正式定下来。你俩都同意了,咱们家也得有个态度,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只是时间太紧……”
确实,离建军归队只剩两天,一切都要在这仓促的两天内安排妥当。
张家立刻行动了起来。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压箱底多年、原本打算给建国建党将来娶媳妇用的、质地不错的深蓝色卡其布,又央求二婶帮忙,两人连夜赶工,要给苏晚晴做一身像样的新衣裳作为“订婚礼”。父亲则和爷爷商量着,把家里仅有的、准备过年买年货和给建国建党寄生活费的一点积蓄拿出来,又添上外公上次悄悄留下的、母亲一直舍不得用的一些全国粮票和布票,凑成一份虽不丰厚却心意十足的“聘礼”——主要是些实用的布票、粮票和一点现金,用红纸包好。
二叔二婶得知消息,也替大哥高兴,二叔立刻表示要赶制一对像样的木箱作为贺礼(材料先用着,工钱不急)。建华建平两个堂哥虽然懵懂,但也知道要有新嫂子了,兴奋地围着我问东问西。
我则被赋予了一项“重要任务”——在订婚当天,作为家里的小代表,陪着大哥一起去“接”苏晚晴和她妹妹苏晓岚(晓岚特意从县中学请假回来)来家里。
订婚的日子,就定在建军归队前一天的傍晚。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宾客满堂,只有张苏两家人(苏晚晴的舅舅舅妈作为女方长辈出席),围坐在张家收拾得格外整洁的堂屋里。
苏晚晴穿着母亲和二婶赶制出来的新棉袄,深蓝色衬得她肤色白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在脑后,虽无多余首饰,却清丽动人。她身旁站着比她矮半头的妹妹苏晓岚,十五岁的少女有些瘦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但眼睛明亮,带着书卷气,好奇又紧张地看着屋里的众人。
母亲将准备好的新衣裳和红纸包着的“聘礼”放到苏晚晴手中,拉着她的手,眼眶又红了:“晚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建军不在,有什么事,就回来,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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