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的九月,柳树沟通往公社镇子的土路上,一辆满载着稻草和少量山货的牛车吱吱呀呀地走着。赶车的是二叔,车上除了货物,还坐着念念,以及陪她去镇上参加公社中学入学测试的建国和林雪。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放在念念膝头,里面是母亲连夜烙的糖饼、几个煮鸡蛋,还有她那几本翻旧了的课本。
测试安排在公社中学一间空置的教师办公室。负责的是一位戴着厚眼镜、面容严肃的副校长和一位年轻的数学老师。他们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褂、身高还不到办公桌桌面、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娃,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可思议。若非村里小学王老师那封言辞恳切、列举了念念诸多“神异”之处的推荐信,他们恐怕会以为这是谁家的恶作剧。
测试从最基础的语文开始。听写生字、组词造句、阅读短文回答问题。念念握着对她来说稍显粗大的铅笔,一笔一画,工整清晰,几乎没有停顿。生字全对,句子通顺富有童趣但逻辑严谨,阅读理解准确抓住了中心。
接着是数学。简单的四则运算自然不在话下,当副校长故意出了一道涉及分数和简单应用题的题目时,念念也只是略一思索,便在草稿纸上列出算式,迅速得出了正确答案。年轻的数学老师接过她的草稿,看着那清晰的步骤,眼里露出了惊讶。
“你……自己学的?没人教?”副校长推了推眼镜,忍不住问。
“外公寄了书,二哥二嫂晚上教我,不懂的写信问外公。”念念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副校长和数学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他们拿出了为插班生准备的、涵盖初一上学期的综合试卷(缩减版)。语文部分包括文言文短句翻译和简单作文,数学则涉及正负数、一元一次方程。
念念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文言句子来自《论语》选段,外公的信里有时会引用,她结合注释能猜出大意,翻译得虽不文雅,但意思准确。作文题目是《我的家乡》,她略一思索,没有写空洞的赞美,而是从“火坑”里冬日的第一抹绿、电动石磨的隆隆声、发酵缸的酸香气写起,笔触细腻,充满生活气息和质朴的情感。
数学部分,正负数的概念她早已理解,一元一次方程更是她自学代数时的重点攻克对象。解题过程条理分明,答案准确。
当念念将写完的试卷双手递给副校长时,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几秒。两位老师低头仔细阅卷,越看神色越是惊异。字迹工整,思路清晰,知识掌握扎实,尤其是数学,解题方法甚至比有些初一学生还要规范。作文虽然篇幅不长,但灵气十足,感情真挚。
最终,副校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再看向念念时,目光已然不同。“张念念同学,”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你的测试成绩……非常好。完全达到了,甚至超过了初一新生的入学要求。虽然你的年龄实在太小,但鉴于你的知识水平和王老师的推荐,学校决定破格录取你,直接进入初一年级学习。不过,”他语气严肃起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中学的课程进度、学习方式和小学完全不同,而且你年纪小,生活和人际交往上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你能坚持吗?”
念念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她挺直小小的脊背,用力点头:“我能坚持!谢谢老师!”
走出公社中学的大门,秋日明亮的阳光洒在身上,念念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建国和林雪听说了结果,更是喜不自胜,二叔也咧着嘴笑。好消息传回柳树沟,家里自然又是一番激动与感慨。
然而,兴奋过后,现实问题接踵而至。住宿怎么办?让一个虚岁八岁的孩子独自住校,别说爹娘爷爷奶奶,就是建国林雪也一万个不放心。商议再三,又征求了念念自己的意见,一个决定形成了:建国和林雪在镇上租一间小房子,暂时搬过去住。一方面照顾念念起居,辅导她学习(毕竟中学课程更深),另一方面,镇上信息更灵通,建国可以更好地与公社农技站联系,推广“火坑”和饲料技术,林雪也可以找些临时的文书或代课工作。这既解决了念念的陪读问题,又为小两口在镇上开辟了新的可能。爷爷拍板:“就这么办!钱的事不用操心,家里现在宽裕些,你们年轻,也该出去闯闯眼界。”
于是,赶在开学前,建国和林雪在离公社中学不远的一条僻静巷子里,租下了一间带个小灶披间的旧瓦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念念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书桌。
开学第一天,秋阳明媚。公社中学的校园里熙熙攘攘,大多是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穿着各色衣裳,脸上洋溢着对新学期的好奇或对重逢的喜悦。当张建国和林雪一左一右,牵着一个背着崭新(实则是母亲改小的旧书包)书包、身高只及他们腰际、满脸稚气却眼神沉静的小女娃走进校园,走向初一年级报名处时,原本喧闹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