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秋天来得格外早。
才过八月,黑水河两岸的草场已染上枯黄。朔风从漠北深处卷来,带着砂砾与寒意,呼啸着掠过镇北城高耸的城墙。城头猎猎作响的“萧”字王旗下,一队队铁甲森然的士卒正在换防,铠甲碰撞声在风中传得很远。
王府演武场内,却是一片与肃杀秋风截然不同的景象。
“腰要沉!枪是手臂的延伸,不是用手臂去推枪,要用腰力带!”
萧破军披着件简单的黑色练功服,站在青石铺就的场中。他手中握着一杆木制长枪——这是专门为初学武者准备的,枪头裹了厚厚的棉布,但在他手中,依然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锋锐。
在他面前三步处,萧青瓷小脸紧绷,双手紧握着另一杆更小的木枪。
小姑娘今日穿了身利落的深青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红绳束成高高的马尾。不过短短月余,她原本瘦弱的身形已丰润了不少,脸颊有了健康的红晕,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得惊人——此刻正死死盯着父亲手中的枪尖,仿佛要将每一个动作刻进脑子里。
“看好了。”
萧破军话音落下,手腕微转。
那杆木枪在他手中活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最简单的一记平刺。可枪尖刺出的瞬间,空气中竟响起一声细微的裂帛之音!三丈外挂在木架上的一件皮甲,胸口位置“噗”地多了个窟窿。
萧青瓷瞪大了眼睛。
她看得分明——父亲根本没有碰到那件皮甲!
“这是凡武六品‘真气外放’的雏形。”萧破军收枪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柔和,“你现在无需理解其中原理,只需记住发力的方式。来,把刚才那式‘铁骑突阵’再练五十遍。”
“是!”
小姑娘毫不犹豫,双手握枪,摆开架势。
一刺,收回。
再刺,再收回。
她的动作还很稚嫩,甚至有些摇晃。但每一枪都刺得极其认真,小嘴紧抿,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萧破军站在一旁看着,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若是让北境三十万镇北军将士看到这一幕,恐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一声令下能让北狄小儿止啼的铁血王爷,此刻竟像个最普通的武馆教头般,耐心地纠正着一个八岁女童的持枪姿势。
“手腕再低半分……对,就是这样。”
“呼吸别乱,刺枪时呼气,收枪时吸气。”
“腰!说了多少遍,用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萧青瓷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基础动作。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珠,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五十遍终于练完。
萧青瓷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小脸通红。可她眼中却没有半分疲惫,反而亮晶晶的,满是兴奋:“爹!我刚才最后那几枪,是不是有点感觉了?”
萧破军走过来,蹲下身,用袖子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汗。
“嗯,有点样子了。”他难得地夸了一句,随即又板起脸,“不过距离真正的‘铁骑突阵’,还差得远。这式枪法脱胎于骑兵冲锋,讲究的是一个‘势’字。你要想象自己骑在战马上,前方是万千敌阵,而你手中的枪,就是撕开那道口子的第一柄刀。”
萧青瓷重重点头,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演武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
李黑牛那粗犷的嗓门老远就传了过来。这黑塔般的汉子今日没穿铠甲,只着了身常服,但步履间依旧虎虎生风。他快步走到萧破军身前,抱拳行礼,脸色有些凝重。
“讲。”萧破军站起身,顺手将女儿拉到身边。
“斥候回报,北狄王庭有异动。”李黑牛压低声音,“三天前,北狄大单于阿史那·咄苾在龙城举行大祭,各部首领齐聚。探子冒死传回消息,说是祭坛上除了供奉狼神,还多了……西域的火神图腾。”
萧破军眼神骤然一凛。
“西域火神教?”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那群躲在沙漠深处的老鼠,什么时候和北狄搅到一起了?”
“还不清楚。但据咱们埋在龙城的暗桩说,祭典之后,王庭里多了不少穿红袍、戴金环的怪人。”李黑牛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北狄各部这半个月来,正在疯狂集结青壮。光是咱们探查到的,至少已有三十个万人队向狼山方向移动。”
三十万大军。
这个数字让萧青瓷下意识抓住了父亲的衣角。
萧破军却只是冷笑一声:“阿史那·咄苾那条老狗,上次在黑水河折了五万狼骑,看来还没长记性。”
“王爷,末将觉得不对劲。”李黑牛挠了挠他那颗大光头,“北狄人虽然悍勇,但一向穷得叮当响。三十万大军集结,光是粮草就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哪来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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