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探春自深沉的睡眠中缓缓醒来,还未睁眼,便感觉到一股沉稳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身侧。
她微微一怔,记忆如潮水回涌,昨夜的红烛、喧嚣、泪痕,以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最后都归于身侧这令人安心的体温和气息。
她悄悄侧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王程沉睡的侧颜。
褪去了平日的冷峻与威严,此刻他眉宇舒展,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竟有种难得的平和,甚至……一丝俊朗。
看着看着,探春心底那股积郁了数日的阴霾,竟如同被这晨光驱散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幸福感,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潺潺淌过心田。
她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而真心的笑容,连眼底都漾满了自己未曾察觉的柔光。
“笑什么?”
低沉的、带着刚醒时慵懒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探春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对上王程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眸深邃,此刻并无锐利,反而带着一丝戏谑和探究,正清清楚楚地映出她偷看被抓包的窘态。
“没……没什么。”
探春脸颊瞬间飞红,慌忙垂下眼睫,想转过身去掩饰慌乱,却被王程长臂一伸,揽住了纤细的腰肢,带回了那温热的怀抱。
“嗯?”
他鼻音微扬,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光滑的额发。
肌肤相贴,热度传递,探春只觉得脸上更烫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埋首在他颈窝,嗅着那混合了淡淡皂角与独属于他的阳刚气息,声如蚊蚋:“真的……没什么。只是觉得,能醒来……真好。”
王程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这无声的温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探春心安。
两人又依偎着说了会儿闲话,多是王程问,探春答,关于她在贾府秋爽斋的布置,关于她平日喜欢做些什么。
气氛温馨而宁静,直到窗外鸟鸣愈发清脆,王程才拍了拍她的背:“起吧。”
“是,爷。”
探春应着,正要唤人,外间候着的侍书和几个南安王府陪嫁来的小丫鬟早已听见动静,轻手轻脚地端着铜盆、巾帕、青盐等物鱼贯而入。
侍书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虽脸颊绯红,眉眼间却是一片舒展平和,全然不见了出嫁前的郁气和倔强。
尤其是那双眸子,清亮有神,甚至带着些许被滋润后的娇慵媚意。
她心下大喜,差点当场落下泪来,强忍着欢喜,与几个丫鬟一起恭敬地行礼:“给爷、奶奶请安。”
这声“奶奶”唤得自然无比,探春心中微微一动,在贾府,下人多称她“姑娘”或“三姑娘”,这“奶奶”的称呼,标志着她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之一了。
她看了王程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也稳了心神,微微颔首。
洗漱完毕,王程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窄袖劲装,更显肩宽腰窄,身姿挺拔。
他对探春道:“我去院里活动活动筋骨,你且自在些,一会儿鸳鸯她们或许会来寻你说话。”
“爷自去便是。”探春温顺应道。
王程一出房门,侍书立刻凑到探春身边,一边帮她梳理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一边压低声音,激动地说:“姑娘!姑爷待您可真好!奴婢瞧着,比府里那些爷们强多了!
您是没看见,昨儿个那场面,多少大人物来贺喜,姑爷处处维护您的体面,真是……”
她一时词穷,只一个劲儿地笑。
探春看着镜中自己含羞带喜的眉眼,也轻轻“嗯”了一声,心中甜意更浓。
这里的开端,确实比她预想中最好的情形,还要好上许多。
果然,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阵清脆的说笑声。
帘子被打起,鸳鸯领着晴雯、尤三姐、史湘云,后面还跟着略显腼腆的迎春,一起走了进来。
“给三奶奶道喜了!”
鸳鸯率先笑着行礼,她如今是内宅实际的大管家,举止稳重大方,一言一行都透着妥帖。
晴雯快人快语,上前就拉着探春的手上下打量,啧啧称赞:“三姑娘……不,如今该叫三奶奶了!这身气色真好!可见咱们爷是会疼人的!”
尤三姐也笑吟吟地道:“可不是么!昨日某些人的嘴脸,可真是难看!如今见三妹妹这般风光,怕不是要气歪了鼻子!”
她性子爽利,毫不掩饰对贾府的不满。
史湘云挤到探春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三姐姐!你可算来了!这府里可好玩了,比那边自在多了!往后咱们一处说话、做针线,再也不闷了!”
迎春也细声细气地说:“三妹妹安好,见你气色甚佳,我便放心了。”
看着这一张张或明艳、或爽朗、或温柔、或娇憨的笑脸,听着她们真诚的祝福和接纳,探春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烟消云散。
她笑着与众人见礼,被她们拉着坐到榻上,丫鬟们奉上香茶果点,一时间满室莺声燕语,其乐融融。
大家说着府里的趣事,逗着新娘子,气氛热烈而融洽。
正说笑间,隐约听得院中传来破空之声,沉稳有力,一下下,极有韵律。
史湘云耳朵最尖,奇道:“是爷在练武吧?这声音,像是在练枪?”
探春也被那声音吸引,那声音带着一种力量感,让她心生好奇。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望去。
只见庭院空阔处,王程手持一杆乌沉沉的镔铁长枪,正在晨光中舞动。
那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蛟龙出海,迅猛绝伦;
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凌厉;时而又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
他的身影腾挪闪转,与长枪融为一体,动作刚劲流畅,充满了一种力与美的和谐。
阳光洒在他身上,汗水随着动作挥洒,折射出晶亮的光芒,整个人仿佛一尊蓄势待发的战神。
众女也都围到窗边观看,皆是目眩神迷。
晴雯忍不住赞道:“爷这枪法,真是厉害!”
尤三姐眼中异彩连连:“好俊的功夫!”
探春更是看得痴了。
她自幼读书识字,心中自有丘壑,向往的是那等经天纬地、挥斥方遒的男儿气概,而非贾府里那些只知吟风弄月、斗鸡走狗的纨绔。
此刻见王程这般英姿,只觉得心胸都为之一阔,那股属于武将的杀伐果断、阳刚强悍之气,与她内心深处那份“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抱负隐隐共鸣。
王程一套枪法练完,收势而立,气息微喘,额角汗水晶莹。
他转头,便看见窗边那一群看得入神的女子,目光尤其落在站在最前、眸光亮得惊人的探春身上。
他唇角微勾,朝她招了招手。
探春微怔,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略有些羞涩地走了过去。
王程将长枪随意立在兵器架上,从旁边架子上取过一条干净汗巾,却没有自己擦,而是递向探春,目光带着笑意看着她。
探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微红,却还是上前接过那尚带着他体温和汗气的汗巾,踮起脚尖,仔细地替他擦拭额角和颈间的汗水。
动作间,能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混合着汗水的男子气息,并不难闻,反而让她心跳有些失序。
王程垂眸看着她认真而略带羞怯的模样,忽然开口:“想学?”
探春擦拭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学这枪法吗?”王程重复了一遍,语气认真,不似玩笑。
探春的心猛地跳快了几拍。
学武?
这在贾府是绝无可能想象的事情。
女儿家只需工针黹、读女则,舞刀弄枪那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是粗鄙不堪的。
可……看着那杆乌沉的长枪,想着方才那令人心驰神往的英姿,她心底确实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向往。
“我……可以吗?”她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眼底却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王程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朗:“为何不可以?”
他伸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场中,拿过那杆对她而言略显沉重的长枪,调整了一下握法,递到她手中,“来,我先教你最基础的握法和站姿。”
他的手心温热而干燥,包裹着她的手,引导着她如何发力,如何站稳。
他的讲解清晰简洁,没有半分不耐。
探春初始还有些笨拙和紧张,但她天生聪慧,肢体协调性也好,在王程的耐心指导下,竟很快掌握了要领。
虽然动作生涩,却已有模有样。
王程看着她专注认真的侧脸,那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以及眼底那簇越来越亮的光芒,
不由赞道:“悟性不错,力道掌控也得当。”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看来咱们府里,将来要出个女将军了。”
女将军?
探春再次愣住,握着枪杆的手都紧了紧。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和惊世骇俗,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她抬头望进他含笑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的戏谑,只有纯粹的鼓励和认可。
“我……真的可以吗?”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次,带着更多的期盼和难以置信。
王程松开手,让她自己体会,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他一贯的霸道和自信:“相信我,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王程现在身边有鸳鸯,晴雯,迎春,尤三姐,史湘云,探春,薛宝钗,莺儿,司棋,探春。
每天什么都不干,就能获得九强化点数。
现在已经积攒了快两百了,而他现在力量一百,体质一百,速度六十,简直非人。
既然用不完,拿来一些强化自己的女人无可厚非。
而探春还不知道他有这逆天能力,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瞬间涌遍她全身!
这种感觉太好了!
仿佛一直束缚在她身上的那些无形的枷锁——家族的规训、世人的眼光、性别的桎梏——在这一刻,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
在这里,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好像真的可以挣脱那些束缚,去尝试一切她曾经向往却不敢触碰的事物!
她心中激荡,眼眶甚至有些发热,重重点头:“嗯!”
她不再多言,握紧长枪,更加起劲地练习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神情专注而坚定。
而这一切,恰好被路过秋爽斋院门,准备去寻鸳鸯核对昨日宴席用度细账的薛宝钗看了个正着。
她隔着月洞门,看见庭院中,一身劲装的王程正专注地指导着身穿家常衣裙、却手持长枪、一脸认真与兴奋的探春。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男子英挺,女子飒爽,构成了一幅极其和谐又充满生命力的画面。
薛宝钗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探春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光彩,看着她在那位国公爷的支持下,做着在世俗眼中堪称“离经叛道”的事情,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惊讶,是愕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羡慕。
作为女子,谁不渴望能挣脱那些无形的束缚?
谁不渴望自己的意愿能被尊重,甚至被支持?
谁不渴望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足以庇护自己所有“不合规矩”梦想的依靠?
“是不是如果自己嫁给他,也能像探春一样,所有的愿望都会被支持?”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不受控制地冒出,让她心头猛地一悸,脸颊瞬间不受控制地飞起红霞,滚烫得吓人。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顿时臊得无地自容,慌忙低下头,暗骂自己不知羞耻,怎会生出这等荒唐的念头。
正当她心慌意乱,准备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时,一个带着戏谑的低沉嗓音却在她身旁响起:
“薛宝钗,你脸红了。”
薛宝钗浑身一僵,如同被钉在原地。
她猛地抬头,只见王程不知何时已发现了她,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倚在月洞门边,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她。
而院中的探春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了过来。
被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薛宝钗只觉得脸上的热度瞬间飙升,连耳根脖颈都红透了。
她窘迫得恨不得立刻消失,强自镇定地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干巴巴地解释道:“是……是太阳晒的。”
王程抬头看了看尚不算炽烈的朝阳,又看了看她几乎红透的耳垂,眼中的笑意更深,故意拉长了语调:“是吗——?”
那调侃的语气让薛宝钗更是无地自容,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姿态,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原本要去寻鸳鸯的事情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留下一个仓促而略显狼狈的纤细背影。
王程看着她逃也似的离开,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转身回到院中。
而逃回自己暂居厢房的薛宝钗,背靠着紧闭的房门,捂着依旧狂跳不止的胸口,脸颊上的红晕久久未能褪去。
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反复回放着方才院中那幅画面,以及那个男人带着笑意的调侃目光……
一颗原本沉寂的心,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