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过河北平原,吹散了汴梁带来的最后一丝暖意。
王程率领的五千铁骑,如同一条黑色的游龙,行动如风,不过数日,已然兵临瀛洲城下。
此时的瀛洲城,早已不复往日作为汉人州府的熙攘。
城头旌旗换成了金国的狼头大纛,身着皮袄、头顶秃发的金兵士卒密密麻麻地布防在垛口之后,弓弩上弦,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息。
王程的威名,早已随着汴梁城下的尸山血海传遍金国。
即便探马来报,宋军仅有五千骑,城内的金军守将,万户完颜斜保,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紧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战!弓弩手准备,滚油、金汁都给我烧起来!”
完颜斜保按着城垛,望着城外那支虽然人数不多,却煞气冲天的黑色骑兵,沉声下令。
他打定主意,任凭你王程如何勇武,我只需倚仗坚城,耗到你粮尽自退,便是大功一件。
城外,王程勒住乌骓马,目光如电,扫过瀛洲城头严密的防御。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想当缩头乌龟?
哪有那么容易。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略显紧绷的贾探春。
她握着长枪的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呼吸也比平日急促些,但眼神深处,除了紧张,更有一股不肯服输的火焰在跳动。
“怕吗?”
王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探春耳中。
探春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挺直了脊梁,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有夫君在,不怕!”
“好。”
王程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与信任,“雏鹰总要自己翱翔。去吧,让这些金狗看看,我汉家女子,亦有不让须眉之英豪!张成!”
“末将在!”张成策马向前。
“你随三夫人前去,依计行事。”
“得令!”
张成与探春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随即,张成一夹马腹,带着十余名嗓门洪亮的亲兵,护着探春,驰至城下弓箭射程边缘。
张成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如同平地惊雷般朝着城头吼道:“城上的金狗听着!我乃大宋护国公麾下先锋张成!尔等鼠辈,只敢龟缩城内,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城头金兵一阵骚动,却无人应答。
张成见状,冷笑一声,继续用极具侮辱性的语言骂道:“怎么?都被我家国公爷吓破胆了,成了没卵子的阉货?!既然不敢与爷爷我过招,也罢!
今日我家国公爷的三夫人,贾氏探春,新学了些枪棒,欲寻个靶子练手!尔等可敢派个会喘气的出来,陪我家夫人耍耍?!”
说着,他侧身让开,将马背上的贾探春凸显出来。
探春依照事先吩咐,催动白马向前几步,手中镔铁长枪向前一指,虽未言语,但那英姿飒爽的姿态,却清晰地展现在所有金兵眼前。
城头之上,完颜斜保眉头紧锁。
他本不欲理会,但对方言辞太过刻薄,而且……竟然派个女人出来挑战?
这简直是**裸的羞辱!
“将军!末将请战!”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员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金将按捺不住,出列抱拳。
此人是完颜斜保麾下的猛安(千夫长)纥石烈忽秃,性如烈火,最受不得激。
“纥石烈,敌军这是激将法!那王程诡计多端,不可上当!”完颜斜保喝道。
“将军!”
纥石烈忽秃梗着脖子,指着城下的探春,满脸不屑,“不过一个南人娘们儿!长得倒是细皮嫩肉,能有什么本事?定是那王程无人可用,拿自家小妾出来充数,羞辱我等!
若连个女人都不敢战,我大金颜面何存?传出去,岂不被南朝笑掉大牙!末将愿立军令状,三合之内,必斩此女于马下,取其首级,悬挂辕门!”
其他金将也纷纷鼓噪起来:“是啊将军!区区一女流,怕她作甚!”
“纥石烈将军勇武,杀鸡焉用牛刀!”
“正好斩了这女人,煞一煞王程的威风!”
完颜斜保看着群情激愤的部下,又望了望城下那个看似单薄的红色身影,心中权衡。
他也觉得,一个女子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王程再强,还能把自家女人也练成万人敌?
这多半是疑兵之计,或是纯粹为了羞辱。
若真能阵斩其妻,对王程的士气绝对是沉重打击……况且,一直避战,也确实影响军心。
“罢了!”
完颜斜保终于下定决心,“纥石烈,准你出战!记住,速战速决,不可轻敌!我让弓弩手为你压阵!”
“得令!”
纥石烈忽秃大喜,提起他那柄沉重的狼牙棒,翻身上了一匹高头健马。
“吱呀呀——”
沉重的城门开了一道缝隙,纥石烈忽秃带着百余骑亲兵,呼啸而出,在城门外摆开阵势。
两军对圆。
纥石烈忽秃策马来到阵前,狼牙棒指向探春,操着生硬的汉话,满脸淫邪地调笑道:“小娘子!不在闺房里绣花,跑这战场上作甚?可是那王程满足不了你,来找爷快活?不如跟了爷回上京,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夜夜快活!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金兵也跟着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探春何曾听过如此污言秽语?
气得浑身发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原本的紧张竟被这滔天怒火冲散了大半。
她银牙紧咬,凤目含煞,厉声喝道:“无耻狗贼!看枪!”
说罢,不再多想,一催胯下白马,挺枪便刺!
那枪尖抖擞,化作一点寒星,直取纥石烈忽秃咽喉!
纥石烈忽秃见她来得快,倒也有几分本事,狼牙棒往外一磕,想要凭借力量将其长枪磕飞。
“铛!”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纥石烈忽秃只觉得手臂一震,心中微惊:“这娘们好大的力气!”
但他仗着经验丰富,依旧没太放在心上,认为只是对方含怒一击。
他狞笑着,舞动狼牙棒,搂头盖顶便砸,势大力沉,带着恶风!
探春初临战阵,见对方兵器沉重,不敢硬接,牢记王程平日的教导,发挥自身灵巧的优势。
她一带马缰,白马灵性地向侧方滑开半步,同时长枪如毒蛇出洞,避开狼牙棒的正锋,疾刺纥石烈忽秃的肋下空档!
这一下变招极快,纥石烈忽秃招式用老,回防不及,只得狼狈地一扭身子,“嗤啦”一声,枪尖划破了他皮袄的腋下,带起一溜血花!
“啊!”
纥石烈忽秃又惊又怒,他居然被一个女人伤了!
城头城下,也是一片哗然!
宋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喝彩:“夫人威武!”
金兵这边则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
纥石烈忽秃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怒吼一声,状若疯虎,狼牙棒舞得如同风车一般,猛攻过来。
探春经过刚才两合,信心大增,体内被王程强化过的力量、速度、反应力全面爆发!
她枪法展开,时而如凤凰展翅,轻盈灵动,时而如狂风暴雨,攻势凌厉!
将那杆镔铁长枪使得神出鬼没!
只见场中,红妆白马的倩影与魁梧凶悍的金将缠斗在一起,枪影如山,棒风呼啸!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斗了七八个回合不分胜负!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探春越战越勇,枪法愈发纯熟自如,而纥石烈忽秃已是气喘吁吁,左支右绌,败象已露!
史湘云若在此地,定会激动得跳起来。
就连王程身后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眼中也露出了惊异和敬佩之色。
“死!”
探春看准对方一个破绽,娇叱一声,长枪如电,避开格挡的狼牙棒,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刺入了纥石烈忽秃因为用力过猛而暴露出的咽喉!
“呃……”
纥石烈忽秃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脖子的枪杆,鲜血汩汩涌出。
他手中的狼牙棒“哐当”坠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栽落马下,溅起一片尘土。
战场之上,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所有人都被这结果惊呆了。
一个千娇百媚的国公夫人,竟然真的在阵前,凭真本事阵斩了金军一员以勇力着称的猛安?!
“万胜!夫人万胜!”
短暂的寂静后,宋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所有士卒都用狂热崇拜的目光看着那个白马银枪的俏丽身影!
探春坐在马背上,微微喘息,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心中百感交集。
有初次杀人的不适与心悸,有战胜强敌的激动与兴奋,更有一种证明自身价值的巨大成就感!
她做到了!
她贾探春,并非只能困于后宅,她也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力!
她调转马头,脸上带着胜利的红晕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望向王程的方向,想要与他分享这份喜悦。
王程端坐于乌骓马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清晰地映出了赞许与骄傲。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时刻,异变陡生!
城头之上,一名金军神射手,眼见自家将领被一女子阵斩,羞愤交加,又见探春得胜后心神松懈,竟不顾道义,偷偷张弓搭箭,瞄准了探春毫无防备的后心!
“嗖——!”
一支狼牙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毒蛇般射向探春!
“夫人小心!”
张成目眦欲裂,嘶声大喊,却已救援不及!
宋军阵中的欢呼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探春听到破空声和惊呼,下意识回头。
只见一点寒芒在眼中急速放大,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